她记得新婚的那夜他执着她的手,神色温柔眉目间尽是疼爱,说着:“三娘你为我牺牲良多,我只要一日活着定不负你。”又想着她第一次下厨做饭,手指被飞溅的热油烫伤,那个男人急得团团转,将她红肿的手指温柔地含入口中,心疼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的脸上染了风霜和油腻,怀中抱着新的美娇娘,拿出冷若冰霜的神色对着她:“你嫁给我十余年皆无所出,我不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一会儿又说:“你也不那面镜子照照你自己。你那张脸叫人看着便倒胃口,难不成妄想我要对着你那张丑脸过完下半辈子?”
她是官宦人家的富家小姐,若是没有因为爱了他嫁给父母所指派的男人。那即便是夫妻之间再无感情也有娘家在背后撑腰。她不用做饭,不用洗衣,可以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就算夫君移情她人,自己也是那一家的主母,也能活得逍遥,谁敢对她指手画脚?
那日一向温顺的她将桌上的茶壶扔向了那个姑娘,脸上的表情冷静漠然,是心已死去。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床上两人几乎全裸的身体上,男人一边咒骂她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婆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去为自己的新欢擦拭身上的水渍。
那女人其实根本没被溅到多少,大部分的茶水都被男人给挡了下来。即便这样她依旧举着她那根葱白修长的手指冲着男人哭天喊地。男人眼看着那红了一片的皮肤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手指含进自己的口中。
而那女人的面孔上流露出抑制不住地得意之色,望向自己的目光像是个打了胜仗的胜利者。她可不是个胜利者吗?单凭着一张姣好的面容,就将自己这个无怨无悔付出了十多年的发妻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自己明明是没错都没有,但是十多年的努力却已经付之东流。到此为止,她的一切,她的一生都输在对方的手里。
三娘苍白着脸色,在看着丈夫怒气冲冲地一巴掌落到自己面孔之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她无所出确实是事实,但是大夫的话依旧在耳边清晰回响。大夫说她多年操劳身体虚弱,气血两亏,须得好好休息才能得来一个孩子。
她舍不得叫丈夫知道,只是偷偷的喝药调养却还是如同过往一般地操劳。而腹中的这个小生命悄然生长,她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欣喜若狂,此时便有多么的悲痛欲绝。
面对丈夫的怒火,她双目紧缩,已经不好看的面孔上因为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紧巴巴地缩成了一团,变得更加难看。她说:“相公,我有孩子了。”对方一愣,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阵,却在听见心上人一声不满地闷哼时那一巴掌还是毫不留情地落下,几乎将她的半张脸都扇得背了过去。
当她再转过来的时候嘴角带了血,丈夫在那女人的床上软语安慰。他听见他低声轻柔地对那姑娘解释道:“都那么多年了她也没怀上,现在我能碰她几回?指不定是外头的野种,等回去我就休了她。心头肉,你莫哭,莫哭。”
莫哭莫哭,心上之人的眼泪远要比她这即将下堂的发妻的鲜血要更加值钱。三娘不再对丈夫抱有任何的幻想,只是想着回去寻求公婆的庇护,盼望着两位老人家能够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能够搭救于她。
公婆这些年对她虽然说不上是很好,却也并不差。但是这一回两位老人家却只是带着抱歉的表情。婆婆是个女人,明面赶人的话不好说,公公出来唱了个黑脸:“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我儿子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孩子,你将肚子里的骨肉打掉吧,你还年轻,可以再嫁个好人家。”
直到现在,三娘的主心骨算是彻底地断了,她原本是富家的小姐家教甚严,自尊心甚重。但是在十分丈夫的那些年后,年轻的棱角被一一磨平。但是任凭岁月再如何冲刷,骨子里的那点骄傲还是在的。
终于三娘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和打击,脑袋患上了不知名的疾病。时好时坏,大多数时间是记不得太多事情的。就好比这回他不去学堂的原因,母亲始终就没有记得。
原本以为写下纸条便可以万无一失,只不过不知那天早上是出了什么事情,母亲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那张纸条,整个人的疯癫便又发作了。
罗玄州坚信母亲是爱他的,要不然怎么会在自己身染怪病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将他生下来,并且凭借一己之力将他养得这样大这样好。
在每回对他动完手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就会跌落到低谷。就如同现在这样倒在自己的怀中,同时她的脑袋也会变得清晰上许多,从那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疼惜和后悔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好在罗玄州从小就是个极为争气的孩子,成熟又早慧,能够体谅母亲生活独自抚养的不易。不仅成绩在一众学徒之中是佼佼者,而且孝顺长辈的名声在十里八乡之中也是出了名的。
母亲的打骂虽然也给他心中留下了伤痛,他却始终没敢忘了母亲的养育之恩。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事后还会将饭默默地做好。甚至为了给母亲省点钱一天就吃一顿饭,买菜的时候没算上自己的份。
这样一个孩子注定是要有出息的。
在罗玄州长到十六岁那年,村中某户有钱人家一时心血来潮,实际上也是有心炫耀自己的财力,炫耀一下自己新找来的几个保镖力士。在村中搭起了一个擂台。
并且放出话来,要是又能将他的力士打败,有一个给十两。如果十个都打败了,便直接收入府中做保卫,每月赏钱分红都是一笔不菲的报酬。
罗玄州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在心中默默地盘算这,一个人十两,十个人便是一百两。若是能够进了大户人家做家丁,那母亲多年以来的疾病是否也就可以得到医治?
想到母亲有可能好起来,罗玄州激动的心情便抑制不住。那是他此生之中头一回逃了学堂的课,去了擂台打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