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虽然罗玄州现在只有十六岁,但是比起学堂里头那些咬文嚼字的功课,他对拳脚上的工夫要更加喜欢一些。在完成先生所布置的功课之后他也会一人躲起来,按着从小地摊上一两文淘来的拳脚图谱上,悄悄地练上一阵子。
他练拳脚的目的其实也很简单。
一则,若是等他有一日学成,必定要上门,将那个害了他娘一生的畜生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二则生逢乱世,兵荒马乱不可言说,多学些拳脚功夫能够防身不说。若是能够被军队选中进入军中做出一番功业也算是给母亲增光添彩了。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天赋是很不公平且吓人的。那些图谱多为胡乱绘制,前后两页的招式都未必能够联系到一块儿。但是却生生叫这个无人指导的小少年自己琢磨出了属于自己的拳路,剑法也能使得有模有样。
那只是个小地方,在那富人眼中不甚得意的十名力士说白了只不过是粗浅学过一些功夫的武夫。你要说一股子蛮力自然不用提,但是比武之中又不是两个人握在一块儿斗角力。
罗玄州年纪轻,身板瘦弱,脑子又聪明。在那十个力士之间周旋竟然还显得游刃有余。当即一战成名,那一百两银子赢得叫旁人眼红不已自然也是叫东家东家肉痛不已。
他原本只是想显摆一番,并没有真的认为这样在自己这个小乡村能够有与那十个力士相抗衡的人,还是个这样的少年。当即就想赖账。
这样罗玄州哪里肯?那是他娘亲的救命钱,为此还翘了课。他这样的孩子若是翘课,那一节课的费用几乎可以抵过他一天的饭钱。娘亲还不直接叫他气得在床上就挺直了?
当时的血液直往脑门上涌,罗玄州当即一双眼睛便红了,一改往日里头冷静性子。沉着嗓子对着那坐在台下的老爷就问:“你给是不给?”
给是不是?
当然不给。
那老爷慢悠悠地吹了一口茶水,两撇小黑胡子微微吹起:“年轻人,适可而止。你这把年纪怎么可能打得过十个壮年男人?这其中的关窍就不用我说了吧。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便该知足了,怎么反过来还要讹我呢?快走罢!”
这话言下之意十分的明显,那就是说罗玄州做了弊却不承认。不仅赖账不给钱,却还反咬这少年一口。在场的人也都不是瞎子,将这一切来龙去脉都看在眼里。但是这家的老爷也算是家大业大,在此处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虽然知道这件事情简直是天平偏到了太平洋,但是又那有什么人愿意为了个素昧平生不相干的人去做这等子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无人能为自己出头,罗玄州也从来都不需要有谁为自己出头。他只是冷着脸,挥起自己的拳头从台上高高地跳下来。满眼的冷静却教人感受到骇人的力量。如果说一般的火焰颜色是火红的,那他便是那温度最高的幽蓝色火焰。
然而偏生这火焰的颜色又与冰川相似,以至于叫人一直误以为他是一座冰山。
那老爷当然也是发现了这个发狂冲自己挥拳的少年,惊慌失措中从红木椅上跌了下来。那杯茶泼了自己一身,屁股上随即又挨了一脚。整个身体被这一脚踹出了好远,摔了一嘴的狗啃泥。
“哎呦喂摔死我了。我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主子都叫人打了都不知道上前打回来吗!”摔狠了的老爷揉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两边护主的家丁顿时一拥而上,加上方才那十个力士。罗玄州见到这样的阵仗却丝毫不惧,眸中的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从外头人来看,那几乎是可以将人冻死的死寂。
一群人对上一个人,双方却还能斗得不相上下。却听见忽然这时有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在做什么?不要打我儿子!”罗玄州听见这个声音便愣了,那原本应当是在家中织布的娘亲为何会在这时出现?
然而看着娘亲身边的先生,他的心便沉了下去。应当是先生发现了他逃学,亲自去到他家询问情况。这件比武的事情在村中闹得沸沸扬扬,稍加打听便能知道。小男孩儿贪玩儿,来这里看热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是这一愣神,家丁中比较机灵的一个便立刻抱住了他的腰,大声道:“快动手快动手,这人已经我抱住了,打他!”话音刚落,拳头便从四面八方朝罗玄州的身上落去,不多时便已经鼻青眼肿。
那女人看了到儿子负伤哭得更凶了,扑过去护在儿子身上:“别打我儿子,别打我儿子。”气氛从这女人一入场就变得十分奇怪,最奇怪的就是男主人的脸色。
那坐在地上的老爷脸上的肉抖了抖,用带着询问的语气喊了声:“三娘?”女人抱着儿子,浑身却是一颤。罗玄州抬起头,反手将母亲护到了自己的怀中,他聪慧非常,从这样简短的话中便已经大体上明了了,面前这个赖皮反悔还反咬一口的可无男人,大概就是那个伤了娘地畜生。
若是之前只是想要得回那些理应属于自己的钱,现在罗玄州高涨的怒火已经不能被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所熄灭。他扶着自己的母亲轻轻地站起,那个男人却已经靠了过来:“三娘真的是你。”
娘亲的脸偏斜的更厉害,如同当年她被这个男人一巴掌打歪的嘴角。男人见状越发过分:“你来做什么?是你叫这个野种来砸场子的?听说你脑子坏了,疯了,成了个精神病,没想到是真的。我当年休了你可真是没做错。”
“你还是人吗?小州可是你的亲身儿子!野种,什么野种!我是有病不假,可是我从不像你那样不要脸!”三娘这一生受尽屈辱,所有的苦她有什么不能忍耐的?
独独不能忍受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被人诟病,特别是被这个抛弃了他的亲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