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好，无风无雨，温暖的阳光一路洒下来，将梦中庭照的明透一片。梦中庭原本就盛开着各种奇花异草，在如此的天色里，朦朦胧胧染上了几分出尘的意味来。
雀楼云一直阴郁的心情也在这样一个高照的艳阳天里略略变得开朗了几分。
黑曜石做成的石桌上早已摆上了薄酒果盘，石策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他的双目望着下方，似是是在思考些什么，即使是雀楼云在他面前入座也浑然未觉。
帝王轻轻咳嗽了一下，石策眼眸一动，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拱手道：“君上恕罪。”雀楼云摆摆手：“朕邀你出来只为闲谈，不必太拘泥于礼数。”石策点头称是，复而坐下。
人力终究是不能胜过天意。即使是雀楼云有意保护的梦中庭，景色也不如春日里浓郁。不知是雪色的映衬，还是天气仍旧寒冷，花朵的颜色总觉得淡了许多。
雀楼云的心中也是明了此理的，所以在过去的许多个冬日里头，他都有意无意地避免进入梦中庭。
此时和石策约在此地，望着满目的寂寥，鲜有的无力感悄然袭身。
石策显然是明白雀楼云的心思。他为面前的这个帝王效力，从他最好的青春年华一直到现在的中年将至。雀楼云的心思虽然深不可测，但唯独他却任可揣测几分。
“方才在想什么？”静默了一会儿，雀楼云为自己的斟上一杯酒，少饮了半杯。石策面上掠过一丝担忧：“公主此时第一回出征。我接到密报，听说王守成诳她去劫了羌女的军粮。”
“呵，这老狐狸，心思倒是活络。”雀楼云眼里有着戏谑的笑意，“军粮抢了也就抢了。你手底下的手做事向来干净，想来也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臣只是担忧。”石策侧头，似乎是有些不忍，“公主虽然武艺高强，性格上头也像个男孩儿似的，心里却有些执拗的良善。这是第一回真正面对腥风血雨，出的是无名之师，行的是不易之举，臣怕此事对她的心性有影响。”
“石爱卿倒真是有心，思虑周全。若是焰儿日后的夫君能像石将军一样如此体己，朕也放心了。”雀楼云这话说得看似漫不经心，只是同石策闲扯的调笑之语。石策却隐隐知道他意有所指。
温润的话语中暗藏着杀人的毒针，和蔼的君王心里暗藏阴冷的怀疑。
虽知在历史的长河中，终究是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吗？石策暗自苦笑，面上却没有流露，只是道了一声君上说笑了。
雀楼云撑着脑袋目光中的戏谑更重：“爱卿何时听过君王会有戏言？”桌面葡萄上渗出的水珠悄然滑落，在玉盘中积攒出小小的水洼。
“公主有君上操持婚事，自然是能觅得疼爱终身的良婿。”
“焰儿是朕最心爱的女儿。”雀楼云的手指在黑曜石的桌面上扣动着，“爱卿可明白？”黑色的桌面像是深不可测的星空，又像是巨大的黑洞要将一切吞噬殆尽。石策微微一笑：“微臣不知。”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这奇怪的气息。随后同时哈哈大笑，雀楼云站起，拍着石策的肩膀：“石爱卿真会说笑。”
“朕受到密报，说是陈国的士兵已经避开北方，从西边开始进军。”雀楼云望着南方的天空，面上微喜，“石策，你如何能料定那陈国背后之人会按着你的设想，不从最为脆弱的北部进军，而是选择兵力强盛的南方？”
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到了此刻的开始才算是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石策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粒葡萄，塞到嘴里，身上也开始散发出慵懒的气息：“那个男人自诩是高人，名声在外做事不喜欢按常理出牌，还颇有君子之风。”
“水灾过后，百姓饱受苦楚。一个君子，如何能够在百姓刚受天灾的时候的在雪上加霜？更何况，我想他一定认为是君上刻意布下陷阱，引他们的军队前去。西部的位置虽然看似强兵镇守，但实际上一般这种地方却是警戒心最弱之处。面对突击极容易被撕出缺口。”
他们会在前行的路上满足自己的所有设想，被慢慢推进地狱的深处。等他们幡然醒悟，却已经悔之晚矣。
西部的军队突然遭受到了陈国的攻击，毫无预兆。那晚守城的将领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突如其来的震天杀声将他惊醒，受了伤的部下慌慌张张推开他的房门，跪在他的床前：“大人，陈国奇袭了。”
“这帮子狗娘养的。”姜衍啐了一口，穿上衣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小兵跟在他的身后亦趋亦步，他的头压得很低，掩盖住了那危险的凶光。姜衍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自己虽然不可能认得每个小兵的脸，却也不至于毫无影响。
他皱了下眉头，刚想转头，后腰突然地一凉。姜衍不可置信地低头，锋利的大刀从自己的左腹下穿过。
慢慢地扭过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身后的士兵：“你，你••••••”那男人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我是你这个世界上认识的最后一个新朋友，我叫千秋。”说罢手下一用力，刀光伴随着鲜血被抽出，姜衍闷哼一声倒在了血泊中，胸部微微地起伏着，有一息尚存。
千秋俯下身子，双眼放着奇异的光彩。姜衍因为疼痛本已散乱的眼神顿时被吸引变得空洞。光华过后，姜衍无法聚焦的眼里，依稀感觉这人的脸孔起了变化。他努力想让自己的看得更清楚一些，胸口又被插入一刀。
千秋声音温柔，像是情人的低语：“安心上路吧，姜将军。”
随即他起身，推开门，大声喊道：“有刺客！”庭院里的护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望着倒在血泊中的陌生人面面相觑，继而紧张地跪下：“属下看护不力，将军恕罪。”“姜衍”点点头：“我并无大碍，方才这人扮成小厮前来传话企图刺杀我，被我及时发现就地正法。你们将他的尸体拖出去喂狗，我去城墙上看看。”
偷天换日间，尽忠职守者落得这么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