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原本以为我打的第一场第一场仗,应该是挥舞着华光一瞬。在沙场上英姿飒爽地取敌人性命,亦或者是搭弓挽箭,百步穿杨,于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
然而没想到,我竟然在脑袋上顶个草盖,带上五十来个弟兄分成五组趴在地上。像个山贼土匪似的要伏击即将经过的军队。
唉,现实的残酷可见一斑。
前日和王守成醉酒撕••••••斯斯文文地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要说这老狐狸贪财归贪财,办事的能力还真可以。这是风国的最北处,越过一条护城河就是另一片国土——羌女国。
那是个小国家,但是里头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颇有几分虎狼的架势。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个时候选择路过我国方才蒙难的地域,是巧合还是预谋。
我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眯起眼睛看着我们藏身的山坡。这的确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如果在此处发动奇袭,首先从气势上就要先占了三分的优势。再者他们真要往山上进攻也不容易,是个名副其实易守难攻的地势。
按王守成的说法,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域里,就算是粮饷被抢羌女国也没什么好说地。两国边境容易出抢匪是不争的事实。国籍,信息都无法考察。更何况那老狐狸事先以为我们准备好了羌女国的服饰,可谓是服务周到。
石潇伏在我身边。她一向瞧着温婉,换上这样的服装腰上别着短刀,看起来竟然是十分英气。“将军,还有两里。”她将耳朵贴在地面细细地听着,不时向我汇报状况。我微微一颔首,眼色流转,十多个士兵从侧面的草地里匍匐着移动。
马蹄声逐渐从远方响起,踢踏踢踏,由远及近。为首的监粮官身中一箭,从马背上歪歪倒下,临死前只来得及吼出一声:“有埋伏!”
山顶上突然冲下一支小部队。
他们的速度极快,都半蹲着前行。后方还有不时射出的箭为他们涤荡前方的反击。不一会儿就翻下了山坡,冲进了运粮的队伍中。
长长的运粮车就这样被生猛地横批成两节,年轻的运粮官惊慌失措,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面前血花一捧,一个兄弟从自己的身边倒下,那处又是红光一闪,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半空中向他飞来。
他脑袋还不太转的过来,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接。那东西温热湿滑,表面凹凸不平。刺鼻的血腥味儿了熏得他头昏脑涨。
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就连低下头的动作,都像下巴上有人在用力将他往上顶,每动一下都艰难万分。
自己的兄弟死不瞑目的双眼还错愕地圆睁着,和他垂下的双眼死命对视。他只觉得裤裆里头一热,浑身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肌肉的痉挛由不得他控制,手脚软的像是棉花版毫无作用。
空气中静的只有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只有鲜血喷射出的声音。是谁从地狱里头放出了这样一群恶魔,将那人世间的美好瞬间打破?
身后的静谧像是一条隐秘在草丛中的斑斓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窜出取你性命。
不知是他的身形太低,还是袭击者忙着对抗反击的士兵,竟然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心里暗自划过一丝窃喜,尽量蹑手蹑脚地向前爬行。
蓦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黄褐色的布鞋。他心头一颤,随即视线向上移动。刚刚将头抬起,面门上便平添一条长长的刀口,从他的左眼一直滑到了右嘴角。静默了半晌,空中传来男人痛苦地惨叫。
石潇被他的叫声惊得退了一步,她的刀原本应该从这男人的喉头划过,却没想到他这下的头抬得那么突然。她不仅是个杀手,更是个医生。医者仁心最是见不得杀戮,更何况此人因为自己的失误横遭那么大的痛苦。
她咬了一下下唇,抬起左手在他的脖颈上飞快地劈了一记手刀。那个还在惨叫的运粮官顿时止住了呼声,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石潇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止血的药粉,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她的歉意,留他一命,之后一片全看天意。
杀人不是一件难事,却又是这世界上最难之事。就好比我的剑可以轻易穿透对方的身体,又好比那咫尺的距离我就是下不去手。石湘在我身边替我挡下第三次攻击中终于忍不住冲我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不要拖累别人!”
说着又挥手砍倒另一个敌人。我的鼻头觉得酸涩,看着满地血肉外翻的尸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任凭你武功绝世,如果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你的剑就不是杀人的剑。
石潇不知从何时来到了我的身后,她柔软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语气柔柔轻声道:“别怕,第一次杀人都是如此的。坚强起来,将军还在家中等你回去。”
我扭过头看着她清丽坚毅的脸和身后的趁机向她挥起大刀的士兵。华光一瞬闪过一道红光,随后没入柔软的物体,像是切下一块烂泥。那人惊恐地眼圆睁着,张口喷出一口血,尽数溅到了我的脸上。
“你做的很好。”石潇的手在我的脸上抹过,“继续和自己的战士一同作战吧。”
••••••
这场伏击的结果很好,我方将士面对数量是自己三倍的敌人竟然无一人伤亡。二十车的粮食在夜深后被悄悄地运往遥州。
却不知道怎么的,面对这样的大获全胜,我的心里却无半分的欣喜。反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队伍先行启程返回,我却依旧留在此地。这些人我不想他们成为无处可依的流魂,于是打算为他们好好地安葬。同时留下来的还有石潇,她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做错了吗?”我目光空洞地看着满地的尸体,他们可能是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儿子,是一家的顶梁柱,却被我的决定永久地留在此处。我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收割幸福的刽子手,我的第一场仗,竟不是为了正义。
石潇想了想:“我不知道你和王守成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如果这是你做的决定,那我会支持你到底。”“我并不知道,他们都会被杀死。我以为顶多是抢了粮,抢了粮就完成了。”
我无措地看着石潇,却看到了她满脸的悲悯:“如果他们不死,事态必然需要一个人来背起所有的黑锅。如果是凤国做的,那两国交恶,更何况我们还要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呢?公主,你还太年轻了,这怪不得你忽略。忘了他们吧。”
这一夜,风吹过雪花,吹起了满地的碎响,如同无数亡魂在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