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一个人的脸如果被接连不断地抽上半个时辰,那便会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魔幻效果。听说为了防止成妙偷懒,父王还令人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喝茶。
慕容雪同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不由地有些感慨,老祖宗说偷鸡不成蚀把米。可见做人还是不能得意忘性,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而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奇妙,总是出其不意的把不可能地变成可能。曾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人,总是很容易就让你产生特殊的好感。
就好比此刻我应了慕容雪的约,在马场上一并散步,等一会她还说要教我骑马,俨然已是一对姐妹情深。
雀姚为我一边捋平衣服上的皱褶,一边仍然是满心满意的不放心,直念叨着让我先寻了萧碑泰同去。我嘴上应了,又是阳奉阴违了一回。
天朗气清,徐徐晨风将青青草地吹出一片波浪。各色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散落在小道两旁的草丛里,灌木中似匍匐着警觉的小动物,当有人踩折一根枯枝,便能听见有什么飞快地跑远,带起周围一片沙沙作响。
穿过琼林玉树,天高云阔,蔚蓝的天空下,慕容雪英姿飒飒乘着马一路小跑的来到我跟前。她不像平常女子那样的娇小,身材十分高挑,那套那套紧身的马服上了身十分的精神好看,显得比那些雍容华贵的宫装更为合适她。
身后跟着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牵了匹小马驹。那小马驹通体雪白,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说不出的精神可爱。
她抬腿,稍一用力就翻身下马,动作很是潇洒。将小马驹牵到我跟前,慕容雪摸了摸小马的马鬃:“我去御马房为你挑的,看看怎么样,喜欢么?”我不懂马,只是那小白马在我身边瞧着既活泼又有灵性,想要不喜欢都难。
上了马,她替我牵着缰绳围绕着草场打转。我们原本不是太熟络,此刻一时找不到话题谁也没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最终慕容雪率先打破僵局,扬起一直望着地面的头平视前方。
我应了一声,也是坦陈:“你的身份太特殊,好意又来的没来由。我不知道该凭哪一点相信你。”“呵呵。”她轻轻一笑,“南王室腐败到了骨子,覆灭是天数,不是凤国也会是其他国家。我的母亲身份卑贱,是原来浣衣局的洗衣丫鬟。南国公贪淫好色,后宫子女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入了你父亲的后宫,日子倒是不知好过多少。”
说到此处慕容雪神情有些凄凉:“说起来,你们倒是救我脱离了火坑。”我自认是个善解人意的,见到有人忆起往日而神伤自然是要上去安慰上一安慰。
但这种事情我十分没有经验,在马背上想了半晌,然后硬挤出一句自认为很有文采很有道理的话:“老天爷想让你干大事,总是会给你安排很多磨难,折磨你的内心,蹂躏你的身体,再让你没饭吃。”
“你说的莫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藏了笑意的男声自我后方响起,慕容雪神色一变,似是带了些愤恨地扭过头。我看见她捏得发白的指节,整只手不停的颤抖。
石策带着他标志性的痞笑,晃晃悠悠骑着马:“小公主好文采。”又在慕容雪身上流转了一圈:“看起来你们相处得很和睦,我来的不是时候。”
我感到他话里有话,身下的小白驹却突然受了惊。高高扬起了前蹄,仰天一声嘶鸣,慕容雪没有防备,缰绳脱手,剩下我被不知缘由撒欢跑起来的小白马颠得七荤八素。
石策居高临下地望着慕容雪,一拱手笑容意味深长:“微臣急于救驾,就不与王妃拘于俗理了。”双腿夹紧马肚,像枝离弦的箭直冲着我的方向追来。
我紧紧抓着马鬃不敢放手,迎面呼呼吹来地大风夹杂着黄沙,迷得我睁不开眼。突然后腰环上一双温暖的臂膀,一股没来由的安心袭上心头。我轻声发问:“石策?”
“嗯,是我,别怕。”他一手抓过缰绳,一手护着我。我将脸埋进马鬃,整个内心因他轻轻一句话都颤抖不已。上回在梦中庭我脑中零星浮起了一些陌生的记忆,虽然我没有完全记起那人的脸,但心里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初次见面,他也是这样将我护在怀里带着我杀出了一条血路。天知道我是有着怎样的冲动想要问问他:你还记得我吗?还记得和梨花坳里那个小丫头的约定吗?
可我问不出口。
他这样光耀星辰的人,满心都是黎民天下,若是不记得了呢?
更何况,更何况••••••
我被他抱着,满心都充斥着不知名的情愫,本能先于理智感觉到害怕,感性却又压过理智不自觉往他怀里靠了靠。小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载着我俩站定站在原地。
“鸵鸟可以出洞了。”他拍了拍我的背,半天没见我动作又很是关切地问了句,“莫不是让马颠得反胃?”我不想去看他,也没将头拔出来,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信件在我耳朵边抖了抖:“我倒是想问你。叫我替你分析,怎么自己先同她好上了?”我心里略微感动了一下,终于勉强把脸拔了出来,挣扎着要下马:“这小马怕是要被我们压死了。”
石策一笑,不同我计较,松开了手。待我站稳,自己也跃了下来。我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是你让马受的惊?”
“不这样如何将你带出来。我如今的身份,不好直接从她面前带人。”他话锋一转,细细叮嘱我,“你们先前在宫里闹得那出我已知晓。可是公主,那个女子不是凡人,你不应当和她走得太近。”
“那是个凑巧,我欠了人情总不好再冷着脸对她。”
石策摇摇头,耐心地和我分析:“梦中庭是何其规模。同一个人让你接连偶遇两回本就蹊跷。”
他捡过根树枝在地上写出了三个名字:“你想想,成妙为何那时会在那里?”“她。”我拉了个长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应该是在等人。”
“那么那个人你后来可有看见?”
我摇摇头。
石策就在我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拉出一条线到成妙的名字上:“她等的人没有来,你却来了。”又在慕容雪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拉到成妙名字上,“接着这个姑娘也到了。她助你,护你,这一切又都刚好叫皇上看见。如果我所想不差,成妙是在等她。”
我刚想反驳,成妙明显对慕容雪态度不善,如何会在等她。脑袋里却突然划过了一个念头,睁大眼反问石策:“你的意思,慕容雪假冒了某个成妙想见的人约她到此。那她又如何知道我会去梦中庭?”
他点头:“很有可能。我不信这世上有如此环环相扣的巧合,若不是由人力在背后推波助澜,此事应该不能成。至于你嘛••••••”
石策的停顿让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我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催促他赶紧往下说,他却低头沉默了半天,目光和我对视:“我不想让你知道。”
“什么?”我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
他站起来撇下我要走。我一着急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石策,你把话说清楚,我如何了?”他看着我的动作出神,半天才回过神来训斥:“一国公主,光天化日抱着男人大腿成何体统。”
我耍赖:“我才不管那劳什子规矩,你快说,不说我不让你走。”
石策拗不过我,伸手揉乱我的头发:“小孩子要听话,我不让你知道的事情,自然是为你好。”
“雀鑫焰,我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