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殿外的的柳树轻轻摇曳,窗纸上映出跳动的烛光。
这个夜晚原与无数个过往的日夜没什么不同,我却因为石策的话坐在桌前久久难眠。慕容雪显然是不可信了,可他未尽的话又是什么?他是什么意思,至于我又如何?
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这丝不寻常在心头泛起了不详。我烦躁地拨弄着发尾,脑海中不自觉开始勾勒一副关系图,
石策的话启发了我,如果给成妙送信的人真是慕容雪,那她未免对皇宫中各处的人物关系太过熟络了点。
我同成妙也算得上是发小,虽然彼此之间不太对付,但总要比初来乍到的慕容雪熟悉的多。
连我头回碰见成妙都没有认出来,她是如何得知?这又是另一个环环相扣的巧合?
来皇宫短短一月有余,就能将偌大一个宫殿的人认得七七八八,我若能相信她是无心,那可能就真是个大傻子。
却不知,这些消息她都是如何的来。
我撑着脑袋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想去倒茶,细细的水流在空中破碎成点点水珠,零星落到杯里,那壶茶却已是空了。
桌上的火苗减小,像个不甘愿的人左摇右摆做着最后搏斗。终片刻后,在垂死挣扎般地最后一下跳动中“噗”得熄灭了。
房门被推动发出沉沉一声响,从门外带进的风将香炉里的烟扯得七零八落。雀姚尽职地进来为了换上了今夜第四根蜡烛,再端来了份银耳羹:“夜深了,公主该睡了。”
“恩,辛苦姑姑了。”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雀姚端来针线簸箩,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簸箩里放着一条裙子,淡红渐变的裙摆上头绣了一半的梨花却是将开未开。我好奇地凑过头,看了许久:“姑姑,你怎么又做上衣服。我瞧着制衣监送来的衣服还有好多都是新的。我记得有件白色飞舞流碟群据说还是珍品,我穿那个就行。”
她有些不满的努努嘴:“从小到大你的衣服都出自我的手,旁人做的你怎么穿的惯呢?”接着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真要说起来,制衣监那些年轻的后辈,手艺在我面前是排不上号的。后日是成元灯节,姑姑给你好好捯饬捯饬,保准叫姓萧的那小子看着你挪不开眼。”
我应和着点头,听着却要这样和我闲话家常心里生出几分暖意。像小时候一样趴在她腿上,看那些针线在雀姚灵巧的指尖翻飞,不一会儿就在裙子上落下栩栩如生的画案。
夜色更重,浓厚得像是化不开的墨砚。浓重困意袭来,不知何时我已在梦乡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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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那个成天在我面前晃悠的萧碑泰竟然整整十天没在我面前出现,我觉得甚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之余有感觉有些寂寞。心里捉摸着这只老狐狸大概又是憋着什么坏,打算见了面再用什么出其不意的方式整我。
终于在成元节前一天,我接到了萧碑泰的来信,约我在灯节当天城门口第一站花灯下见面。我
暗暗好笑换做过去他肯定是没皮没脸上门拉了我就跑,什么时候竟也学会低调矜持这种东西了。
事实证明,以为他学会低调,那肯定是我这辈子最天真的想法。那骚狐狸穿着一身火红如同天边最艳丽晚霞的袍子,上头的金线被花灯照的金光灿灿。顶着老高个发冠,身形又被拔高了几寸。往那花灯下嘚嘚瑟瑟地一站,手上执了把十二骨的白玉折扇,很是潇洒地在轻轻扇动。
可怕的是如此艳俗暴发户的打扮在他身上竟然毫不显得违和,反倒将他承托出几分难以言表的雍容华贵。那一双桃花似的狐狸眼不经意间流转,都好像有星光坠落在其间。
但凡有路过小姑娘小少女,他也必是风姿万千地冲人家笑笑,将些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都羞红了脸,有些用袖子捂上脸不敢和他对视;更有些瞧得痴得就好像尊石像般的立在他身边围了一圈,倒是把紧跟来的男伴撇下了。
我瞧着那些男伴看起来个个都是咬牙切齿愤愤得很,一时间不由担心起这绝艳天下的老狐狸一会儿就要让人群起而欧之。
他在姑娘们惊艳的目光中显然是十分享受,却丝毫也没影响他的视力。遥遥就看见了杵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认他的我身上,很是兴奋地一边挥手一边喊道:“这里,姚宝贝这里!”
气氛突然尴尬,我从旁边的摊位顺过一把扇子打开遮挡到脸前,这是不是也太丢人了一点。却从扇骨的缝隙中看到一双明晃晃的土豪金色长靴,手上的扇子被人拿开。
我的视线上移,入目的是那妖孽一张胜过白玉的脸。他刘海垂在脸侧,一双媚眼弯得像皎皎的月,冲我温柔地勾起嘴角:“你终于来了。”
如此绝色得画面让我这颗少女的小心脏不自觉颤了一下,美色当头,我紧张得要死,却故作淡定的拍拍裙子:“恩,你等了很久吧。”没有想象中的反讽,我却看到萧碑泰睁开了的眼里,目光炙热。
这目光瞧着倒是很是渗人,我很是善解人意地问他:“你是不是出门前忘了吃饭,怎么瞅着我和瞅着肥兔子的饿狼似的。我知道有家阳春面做的不错,一会请客带你吃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好像更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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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桥边桥上,互相情义的男女入对出双。明月当空,却难敌满街的亮色灯火辉煌,到底是将就着扯了一片云彩藏身其后。没了月亮一枝独秀,那片黑色的夜幕之后,忽的跑出点点明亮的星光。
街道两边是各色各样的小贩,推销着各种低廉的小玩意儿。我的衣角被扯住,卖花的小童奶声奶气地叫我:“姐姐。”他见我视线冲他射来,献宝似地将手中的花篮捧过头顶:“姐姐,和你在一起地哥哥那么好看,你给哥哥买点花吧。”
这个和我以前看到过的话本子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但看那小童大眼真挚看得我竟然觉得就当如此一般。
直到我捧着整整一个大花篮站在街边,左顾右盼的却不见了萧碑泰,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百无聊赖地在街边踢着石子,正懊恼他将我独自撇下。却不时有男子上前询问我花篮中的花是个什么价。我这才反应过来,送花的难道不该是萧碑泰吗?顿时觉得那大概是个新上岗地小花童,对自己职业流程还不太清楚。
正在我发呆,后腰让人搂住,萧碑泰将一根簪子斜斜插入我的发髻,声音软软,温柔得像能掐出水:“我的宝贝真好看。”这样近的距离着实让我觉得不太舒服,这反了常态的狐狸也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不动声色挣开他的手臂,我将花篮一股脑儿地塞进他的怀里:“替我拿会儿,这玩意儿可真是老沉了。”
他不答话,只是接过去傻乎乎地冲着我笑,伸出一只手将我牢牢地牵了。走了一会突然又停下来叮嘱我:“头上的簪子每天都带着。”我在前头不做声,总觉得这样的气氛和往日里很不同.
究竟是哪里的不同我说不出来,可这不同却给我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街头的叫卖声还是悠悠扬扬地追过来,我们竟就那样僵持在街上。卖甜年糕的大妈步履蹒跚,将一根酥软的糖年糕递给我:“小两口别置气,一辈子可不长,恩恩爱爱的多好。今天是成元节,小夫妻吃了甜年糕就能和和满满白首不离,这根算是婆婆祝福你们。”在别人的视角里,我们竟成了两口子么?
萧碑泰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笑吟吟地替我接过:“承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