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碰上了一个很凶的大将军,他不仅把我倒提起来,还威胁我,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下子就炸。
我用和我肥胖身躯完全不相称的速度麻溜地跳起来,对着他的小腿飞起就是一脚:“干啥玩意儿我就哭了?老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孩子,能不能要点脸?”我那一腿对他自然是没什么杀伤力,可他显然没想到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胆子是大的上了天,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
我得意洋洋地冲他挥了挥拳头,心里盘算着等下怎么求饶他不至于把我揍死。
半晌,他可能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措辞,也懒得和我计较,只是用大大的袖子很是装腔作势地甩了一下,作势要离开。这下我急了,三步两步冲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壮士留步!”
他回头是真有些怒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看你长得这么年轻,要不我叫你大哥吧。”
“恩?!”
“大哥,我想当兵。你把我收了一块儿打仗去吧。”
“好。”
“恩?!”他这回答太突然了,我大脑一下没反应过来,像个痴呆儿似的盯着他看,“你怎么就答应了?”他双手抱胸,又好气又好笑:“照你这么说,我还答应错了,得拒绝你呗。”
“你得劝我啊,你得和我说:‘一个姑娘家家的,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上战场是男人做的事儿,瞎吵吵地,挤男人堆里凑什么热闹。’你怎么能这么干脆的就答应!”我振振有词。
他低头看了我半晌,突然就笑了,拉过我的胳膊将我带到他的身前:“想干什么就去干,管那些劳什子的做什么。我这些日子在村里听说过你,可是姚宝贝,我很喜欢你这样。”
“打仗也好,呆在家里绣花也好,都是你的选择。只是这一辈子握在手里,却很少有人能活得明
白。”
“你,很不错。”
“贝贝,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大哥就罩着你。”
“我这回不会在这儿逗留太久,你每日子时来这里,我教你武艺。你要有耐心,好好地长大。等到那时,我就来接你。”
“贝贝,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石策。”
石策确实没有呆很久。半个月后他接到了一封密函,几乎是片刻没有耽误就要动身,甚至都没来得及知会我一声。
后来我在村口站了很久,身上还穿着娘给我做的小裙子。我本是想问问他,这个世上只有他不嫌弃我,那等我长大他可不可以回来娶我。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活儿都肯干,我想告诉他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然而这些话都没能出口,或许真的是我太丑,丑得老天爷连这点缘分都不愿意给我。狠着心将一个丑胖姑娘所剩无多的少女心思埋葬在被马蹄掀起的漫漫尘埃里。
他离开的三个月后的一日,天色微亮的晨曦带着特有冰冷的暖意,草丛里还残留着萤火虫飞过散下的荧光。
如果有人路过那片十里锦绣的梨花林,便会看到一个小小的少女葬了一个大木盒。木盒里是她珍之又珍地花裙,她曾发誓会穿上这条裙子嫁给什么人,那个人出现得那么毫无征兆,又走得那么匆匆忙忙,也带走了她对夫妻生活的全部憧憬。
在之后的岁月里,我再没有和别人动过手。石策说他所教授的武艺只能用在战场上,所有的百姓都该生活在这武艺的庇护下。这些教诲一点一滴的渗入我的心里,刻在我的骨上,奔腾在我的血脉里,带着一个叫石策的人,一遍一遍地流淌过我的四肢百骸。
我彻底绝了去学堂的心思。
石策走前曾和我一块儿救起一条瘸了腿的小黄狗,现在我独自去梨花林,小黄就自觉的跟在我身后。我练剑它就自己跑到林子深处去玩儿,然后会准时在饭点叼回两三只野味。
整个下午它就趴在我的腿上,懒洋洋地不肯动。我偶尔也会念两页兵法给它听,它动动耳朵,直接翻过身去装死留给我个大白眼。
娘和萧碑泰都不知道我发生这些变化是为什么。只是萧碑泰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些不同的东西,娘也会在深夜人静的夜晚悄悄在我的背后抹眼泪。某天萧碑泰拦住我去路,他这个时候本该待在学堂,现在却抓住我的手臂。
他抓的很紧,我的手臂上被他抓出深深的血痕。杯子冲我大喊:“姚宝贝,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知道?只要你说,不管他是哪个家伙,就是天王老子我都给他一顿揍。”
小黄见我被他纠缠,喉咙间发出威胁性地低吼。我伸手在它头上扶了两下,神色平静地看着萧碑泰:“放手。”
“是石策?自从他来了之后,你就不对劲,他欺负你了还是对你做了什么?”萧碑泰越发的咄咄逼人,到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认识石策,更不知道他如此失控是为什么。可当听到石策的名字被他以轻蔑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巴掌就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脸上。
他错愕地松开了我,捂着脸倒退了几步。
我冷眼望着他,并不想多说什么,他却突然从我身后将我死死环抱住:“不要,宝贝不要走。”他的脸整个埋进了我的后背,“我不放你走,你喜欢练剑我给你请师父,喜欢读兵法我给你买书,孤本也行,不管多珍贵我都会给你弄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是最贴近彼此的人,可是宝贝,你已经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薄薄的粗布麻衣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我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便再也生不起拒绝萧碑泰的念头。他是个自以为是而且极端嚣张跋扈的人,什么时候用过用过这样卑微的姿态哀求过什么人。
我觉得很心疼。
只是几乎在与我放下防备的同时,脖子上就挨了蓄意已久的手刀。
再等我醒来,感到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塌了一块,空牢牢的。床边有一条看起来战斗力很强的大黄狗来来回回舔我的手,我下意识地踢出一套连环腿,它“嗷”地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萧碑泰!”
“恩?宝贝你叫我?”他半个身子依靠在我的门前,端着瓷碗用温柔到极点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被他看得背后一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咽了口口水往后挪了两寸。
那条被我踢飞的大黄狗又跑了进来,两条前腿搭在我的床沿,身后的尾巴摇得着实欢快。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条狗?好悬没给我吓死。”我被这突来的刺激又是吓得一个激灵。我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可小动物成长得那么凶猛和你突然间近距离接触,搁谁身上不得毛楞一阵。
萧碑泰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只不过我的注意力全在狗上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那条大黄狗见我竟然不像往常一样摸它的脑袋,还一个劲儿地躲着它,那小眼神真不是一个哀怨可以形容的。
跳下床夹着尾巴找了个角落独自趴着,时不时还看我几眼。
“哦,这是小黄,你不记得了?”他走过来,坐在我的床沿,“你前两天和村口小混混打架,伤到了脑子。大夫说你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没想到你把小黄也给忘了。”说着舀了一勺黑色的苦药放到我嘴边。
我推开他的手,要去抢他手里拿着的药碗:“我自己来就好。”
他也由着我。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我呼哧呼哧喝药的声音,气氛却尴尬得莫名。
“宝贝。”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脸上,“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我和小混
混打架的事情,随口就应了。他却不依不饶:“你要看着我的眼睛好好答我。”
于是我被迫和他四目相对。
说实在的,我十分不解萧碑泰今日的反常,他这样的表现让我无端端地烦躁,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好,我不离开你。”
“以后也不行!”
“恩恩,什么时候都和你在一起。”
“那你嫁给我。”
“好,恩?”我错愕扭头,就听得“碰”地一声萧碑泰已如风般飞也似的飘走了。
被他随手带上的门承受不住重力,“咔嚓”,断得很是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