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是一件能够杀人不见血的兵刃,它的恐怖在于,根本的无形无色刺伤你在你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刻。
而在这充满女人的地方,暗无天日的等待和满腹怨恨的窥视,正是最佳滋生嫉妒的摇篮。有多少原本天真烂漫的女子在这如死水般幽幽深宫里,消耗尽了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甚至有人在刚跨进这里时,就用生命为代价为前人安心,为后人引路。
雀姚低着头跪在华丽的大殿上,让人看不清她的深情。那个代表着国家最高权力的女人手上戴着金色的指戒,一缕青烟从她右手上捧着的香炉里慢慢地飘出来,如同一丝无处依附的亡魂。
雀姚觉得冷,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阴寒,将她的骨子都浸的生疼。女人狭长的凤目微微张开了一道缝,射出锐利的精光:“陈国女人,不过两个阶下之囚,竟然也敢独占恩宠?”
她放下香炉一步一步,身旁借了主人的势看起来颇为趾高气昂的侍女扶着王后的手。那女人摇曳生姿,端的是仪态万千。
她站到雀姚身边居高临下,一张涂,得血红的嘴唇开合出恶毒的话:“国主喜爱你们主子,你这个小小贱婢就学着不懂礼教。她若不会管教奴婢,便有我来替她教训教训下属。”
身边的婢子露出恶毒的笑容,摩拳擦掌地向她走近。雀姚被架着,避无可避,脸上挨过巴掌的地方鼓出散发着热气的红印。她咬着牙,唇边歪歪地淌出一行鲜血,歪歪扭扭地向下滴去。
后宫的人心,竟然如此可怕,雀姚在心里默默想着,不禁恍惚想起那个和平到一塌糊涂的陈王宫。
为什么这天下的帝王不能都像陈王似的只娶一妻,何苦无端端要那些曾经美好的女子都让心灵扭曲至此,生出这多事端。
她一边挨着巴掌,思绪却一点点飘回遥远的故乡,想着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陈太子。他说他终有一日会再举兵攻打凤国,会接她和公主回家。她一开始恨着,现在却无比地想念他。
那个地方曾经伤透了她的心,却也好过现在毫无尊严地活着。
阿梧,如果能回去,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呢?她默默地想着,突然又想到那个姑娘脸上出现的不同神情,她见到雀楼云时满脸飞起的红霞,她逐渐鼓起的小腹。
萧梧已经成为了凤国的王妃,她的心已经彻底留在了凤国。
想到这里,雀姚的拳头开始一点一点握紧。自己想要的一切,都给了她,自己为了她幸福也放弃了一切。萧玉,自由,就连自己的儿子都留在这里小小年纪就被孤零零地放进了质子府,连面也见不上。
为什么你背叛了我们,为什么你能向凤国君主屈服?你是不是忘记了陈国那些血流漂杵的战役,那些带着不甘惨死的士兵。你是不是忘记了玉哥哥还在王宫里等你,他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哪怕连自己孩子都可以不要就只想要保护你。
你忘记了他,忘记了陈国,你也没有为我考虑过。
阿梧,你可不可以去死,你可不可以去死,你如果死了,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凤王也会将我和泰儿放回陈国。
阿梧,我恨你。
“怎么,你还不甘吗?”王后刻薄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侍女识趣地站立到一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看起来是带了那么大的恶意。
这恐怕就是人类的天性,自己也是卑贱不得翻身的人,却以折磨和自己同样的人为快乐。仿佛这样之后就能让她暂时摆脱自己这样卑贱的身份。
那婢女将嘴贴到王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却见王后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你保证她不会跑了吗?”“进了翠红楼的人,还没有人能活着出来。”她笑着,毒舌一般的话语丝丝钻进雀姚的耳朵。
那是个私人妓院,因为可以为客人提供一些其他妓院不同的服务。虽然入账要远远高于其他妓院,只不过妓女的命贱如草,只要客人出得起钱,哪怕是凌辱致死也无人过问,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坟岗里任凭风吹雨淋,由此臭名远扬。
她的眼皮被掌掴的肿起来,整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没有能完全掩盖住那张年轻面容的俏丽。
王后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尖细的指甲在她脸上轻轻滑过,她问:“你怎么这么贱?”雀姚没有说话,嘴角的血还在流淌。
“为什么不回到你的陈国好好的当一个小奴才要来这里吃这份苦?是不是你的主子告诉你,凭着你的这份姿色就可以陪她一起狐颜惑主?”她的指甲在那张细腻的脸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你说如果你脏了,你的主子还不会还待你想从前一般的好?”
雀姚的眼睛有些惊恐地大张着,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后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被笼罩在一片阴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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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姚还是回去了,从那个地狱一般的魔窟爬了出来。她从小识毒,不仅仅只是替公主试毒。若是平日里收集到什么特别的毒药,她也会随身放着储备起来以作不时之需。
爬出来的经过她不想去回忆,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劲儿地冲刷着自己身体。脸上在被推出去接客前倒是已经被细心处理过,到了现在也看不大出有什么伤痕。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她从木桶里站起,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跳动着疯狂的火焰。
她端着沏好的香茶直径去了萧梧的房间,那个女子还没有睡。正吃力地倚着床栏,怀孕八个月的肚子已经挺地老高。萧梧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担忧:“你到哪里去了,我差遣了好多人去找你都找不到你。姚姚,我以为你撇下我走了,还以为你被哪个宫里的妃子抓去了。现在国主日理万机没工夫分心后宫的事情,你不要再私自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