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梧死了。
不管是有多少人因为她的与世长辞暗暗窃喜,还是有多少人悲伤于她的死亡,她都躺在那张床行不会再醒来。
雀姚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跪在雀楼云面前,面对着面色黑云压顶的帝王。她单薄的身体此刻绷得像一支即将离弦的利箭,她是恨的,深深憎恶这面前这个将她幸福生活拆的七零八落的男人。
却又略微感激着,他和阿梧好歹是留下了一支血脉,可以让这世界上尚存一处留有阿梧气息,供她怀念,让她有理由继续活下去。
“我,不能将你放走。”那个男人叹了口气,终究是松动了,“但我可以送你们去远离宫闱的地方。”一夜之间失去这毕生挚爱,让他平白无故苍老了好几岁。
雀楼云从那台阶上走下,伸手抚摸了婴儿的脸,面上露出难得的慈爱之色。
原以为在弑父杀兄,用亲人的鲜血为自己铺下这帝王路的那一天起,亲情之爱便在自己身上荡然无存,却不想看着爱人所留下的血脉竟会是这般感觉。
“泰儿到了该去学堂的年纪。你带着这孩子,同他一并去,朕会派给你们安慰以护她周全。”他将女儿轻轻抱在怀里,看着她好像一汪清泉中养着两粒黑珍珠似的眼睛正滴溜溜地望着他
婴儿将自己的大拇指放入自己的最终,被自己那从来没抱过孩子的父亲抱着的感觉其实很不舒服。于是她瘪了瘪嘴,不满地大声哭起来。
雀姚原本低着头,听到孩子哭泣的声音顿时慌了,刚抬头想把孩子接过来,却惊讶地看见那残忍弑杀的帝王正手足无措地将那孩子哄着,满目的柔情。
她无来由一股无名火气起,你为何现在才有那么一点点的人性,你为何在杀我陈国的数万好男儿时未曾都过那么一点慈悲?她是阿梧的孩子,她是那样善良天真的阿梧的孩子,而她的母亲被你抛弃在深宫里活生生逼死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此处对她好?
雀楼云不在的时候,后宫是个什么样子?
起初那些嫔妃还忌惮于雀楼云对萧梧非同一般的宠爱不敢前来生事,而一月两月三月过去,那些不安分的女子从黑暗中伸出利爪。
不知从何处送来的礼品中总能找到下过毒的痕迹,从来的锦衣华服绸缎绫罗里甚至都有细细密密不易察觉的毒针。
进宫的妃嫔大多都是被权有势的权臣之家送进来的的,身后的势力不言而喻。那些没有权势的便纷纷依附那些有权势的,跟高踩低,更不用说是她这个将王上恩宠尽数占尽的女人。
她们两个异国他乡的姑娘,来的又那么匆忙,身边可用的人也只有些婢女。当今的王后是丞相温家的女儿,也是整治她们最大的幕后黑手。
可怜她们成天将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在雀楼云来时明里暗里同他提起。只不过那时他成天为着朝政上的事情烦心,总是安慰着萧梧,她们不会太过分,她们没这样的胆子。
他没有高估后宫那些妃子的手段,却低估了萧梧的狠心。
任凭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单薄到仿佛能乘风而去的萧梧,竟然能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用自己的性命为雀姚铺一条回家的路,更没想到数年暗无天日的折磨,将她对他的恨积累的那么深,深到都不愿意让腹中的孩子出世。
这些雀楼云自然都是不知道,雀姚却是知道的。
她满脸怒气地站起,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问:“君上不是说要为我家娘娘报仇么?现在却只是将我和公主送的远一些就可以了事了?”
“君上知道吗?娘娘在生前日日夜夜盼着君上,盼着君上能在这萋萋深宫护她一世周全。她已无归家之心,只求能好好地陪伴君上。”
“君上想必听说过吧,听说过陈国之人都该是如何深情之人吧。”她眼角开始缓慢留下眼泪,越流越凶。
她抹了一把,却有更多的水痕掉落在衣服上,她干脆不再去管它:“陈国的人,都是傻子。但凡爱了一个人,哪怕明知道错了也是断然不肯回头的。你将她从那么单纯的国家带来,带到你复杂的宫廷里来,让她无依无靠地活在险恶的人心里去,又用你自私的感情为她树立无数。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你为什么害死了她?!”
她步步冲他逼近,雀楼云从未感觉过那样的无力。他心中传来阵阵钝痛,瞪大了眼睛,半晌也只能呵斥一句:“你放肆!”
他何曾想过这种事,他何曾想过要逼死她。他只是想爱她,只是想好好待她。萧梧,阿梧••••••
雀楼云惊痛到说不出话。雀姚自然是不怕此刻的他,一张流满了眼泪的脸冲他逼近,几乎贴到他脸上:“你不是想为阿梧报仇吗?那你就去死吧,你才是杀死她的真正凶手,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去死啊!”
当然还有我。
我本该是在这陌生之处给她最多关爱的人,却因为自己的内心被心魔魇住,暗自痛恨她这么多年。这一切明明都不管她的事情,阿梧没有选择,她只想着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带着自己,保着两人的命,就算得知自己和萧玉的龌龊之事也没有升起过一心半点怪罪的念头。
她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他们这种鬼迷心窍的可怜人。
雀姚将孩子从雀楼云怀中接过,冷眼看着失魂落魄的铁血君王:“君上,你如果真的对阿梧保有一丝半点的情谊,就请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梨花坳也好,还是放我们回陈国也好,孩子不需要你,阿梧也不会需要。”
她将脸贴在孩子的侧脸上,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孩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娘亲,我会好好将你抚养成人。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兜兜转转,皆是在自己内心深处旋转。萧玉有自己的心魔,雀姚有自己的心魔,雀楼云也有。
他也终究没有能从那段情深不寿的过去中自拔,在我长到十六岁的时候仍是将我带回了宫里。
从此引出了另外一段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