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开始朦朦胧胧泛起鱼肚白
我静默地听着石策和我讲述那么久远之前的故事,待到他将故事讲到终了。我扇动了一下睫毛：“那雀姚现在人在哪里？你这次回去究竟调查是调查出了什么？”
“她疯了。”
我蓦地一惊，喘着粗气盯着他：“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
他看向我：“雀姚想要回陈国，带着她这些年在陈国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她找上和她同样想向君上报复的慕容雪。”
“那个慕容雪说来也是南国的异类，她头顶一百一十个哥哥，二十三个姐姐皆是庸庸碌碌混吃等死之辈，她却是个有野心的。”石策说着叹口气，“她不恨亡了国，她只是恨绝了她登上权利宝座的所有人。”
“她们两个已经被君上投入了天牢，想来怕也就是这几日就会问斩了。而就在前几日，君上得到了消息，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雀姚，你猜这个消息是什么？”
我的眼皮一动，答案呼之欲出，却是没让石策发现我的异样。
连心爱的人死去这样的事情都不足以打垮雀姚，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将她逼疯？莫不是，莫不是陈国那位当年的太子爷出事儿了？
“萧玉死了。”这是雀楼云伏在雀姚耳边悄悄告诉她的。他们三人的命盘，怕是早已紧紧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谁真的爱谁，谁又恨着谁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三人现在死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世界已经死亡了，能活动的只是一个躯壳。
翻了身将被子拉过我的头顶，雀姚虽没有生我却是养育之恩大过天，石策只当我是因为她即将要被问斩心情有些低落。
他不再理我，留下声好好休息，前脚还没跨出门又退了回来：“关于你失忆的那件事，我也查过了，做那事不是萧碑泰。是雀姚用药改变了某个人的面容声音，想来她是不希望你和我走的太近。若你因为这事同他有误会，可以释怀了。”
门被“吱呀”一声带上，我的心也在独处中逐渐宁静下来。
那个故事距离我实在是有些遥远，故事里父母辈的爱恨情仇对我着实也有些沉重。我无法评价我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父亲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所认识的只有雀姚。
我想她是爱我的，我想她是恨我的。
她爱我身体里萧梧的灵魂，恨我血脉里雀楼云的延续。这样一想，过去她做的许多事情，便有了解答。
那次我卧冰求鲤，雀姚为何选择了那样一种方式来救治我，让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又回到阳间；那次我遇险，为何两个刺客对我招招皆是狠命杀手，若不是石策来的早，我恐怕早就成了刀下的鬼。
雀姚或许是希望我死的，又舍不得我死。
她的想法，我不得而知，可我了解我自己的心。我绝不能放任她就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在牢里死去。
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渐渐收紧，象征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决心。
当那轮明月再度升起，高高的越过枝头再慢慢地向下倾斜，我就选择在那个时候悄悄地潜出了将军府。
没有线路图，也没有计划书，我只能凭着一身的孤单冲进去拼一拼运气。若是被发现了，大不了就陪着我娘一块儿去死。也报答了她这一世对我的养育之恩。
而在我越过将军府的墙头，却看见在拐角处有人面对着似乎早已在等我一般。我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摸了摸袖中藏起的短剑。若对方是秉着捉拿我的意图而来，那我就用短剑做暗器，为自己拖延时间。
那人向我走近。等离我只有十步之远的时候，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那人竟然是清素。
清素的食指贴在唇上，对我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好像是害怕我因为惊讶而叫出声。我的心没来由地就松了，这可能是见到熟人的本能反应。他走到我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牌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将军知道你不会任由雀姚坐以待毙。把这牌子暗中给了我，让我帮你。”他清雅的眉眼在月光中无端端显出几分妖异。不知为何，我觉得今日的清素和他往日不同，似乎是显得格外兴奋。
凭借这块牌子，我毫不费力地进了天牢的大门。狱卒看到我手上的令牌，笑容中带着谄媚地神色，点头哈腰地将我向关押雀姚的牢房方向领。
潮湿幽暗的天牢深处还有着野兽般的低鸣，昏黄的烛火不断跳动着“噼啪”作响，将我指引向那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处。
我知道清素在暗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污浊的空气让我几次都差点呕出来，胃里翻腾着难以言会的难受。
一间一间牢房里，犯人处在两种极端的情绪里，一种亢奋到极致，一见有来人便张牙舞爪地大吼大叫；另一种则是张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某个地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引不起他们的兴趣。
就算是好端端的人，在这儿住上一阵都得闷出病来。
我的手指在身侧颤抖着，怎么能想象我那个颇有性格的娘亲，竟然在这样的地方住了那么久。
那狱卒带我走过长长的通道，来到了仿佛是地底的炼狱的入口。两个看门的守卫正用着陶瓷海碗推杯换盏，看见他身后隐匿在黑色斗篷下的我。然而在看到那块令牌后，识趣地没有多问。
钥匙交接，我的手心紧张地有些冒汗。就看见那又黑又窄的牢房角落里，缩着衣衫褴褛的女人。她一张原本美丽的脸上沾满了污渍，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已经斑驳了大片。
那双原本没有焦距的双眼，在看到我之后却好像依稀有了光彩。
我心中又悲又痛，差一点连脚步都不能平稳。
随着我的走近，她眼里的光彩更甚，好像是不能够相信似的，动作迟缓地从那肮脏的草堆上爬起。她的嘴唇动了一动，我依稀可以分辨出她所说的那两个字。
她在叫：“阿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