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元节我与石策一别,过去数十日两人都未曾在有什么联系。我本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地放下,却不由升起另一重疑惑:这般精明之人,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当真就能这么算了?
实在是不可置信。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还是有一点点道理,毕竟在我生出想法地第二天,宫里被送来了两个面生的侍女。
瞧起来这两个姑娘和我也是一般年纪,一个着紫衣一个着绿衣,头上抓着两个可爱的发包,竟是一对孪生的姐妹。
紫衣的是长姐,唤作石潇;绿衣的是小妹,唤作石湘。她们走路脚后跟总是虚点着,轻轻地没有声音,身材又修长又挺拔,一双臂膀曲线优美。
就是我这种学艺不精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必然是身手极好的练家子。
石姓在凤国着实算不上什么大姓,如果不算上将军府里头上上下下的仆人婢女,恐怕城中真正姓了石诚然没几个。
更遑论这两个丫头第一天进了我宫里,对着我就坦诚布公:“石将军怕公主在宫里遭人暗算,特派我们姐妹前来保护公主。”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不奇怪这两个女子的突然而至,石策果然是没有相信我那番装疯卖傻。我只是惊讶于他要将他的眼线在我身边,竟然安插的如此明目张胆。
我不由地叹口气,觉得这着实是个愁人的事情。
父王在梨花坳下了死命令,任何在那里呆过的人一律三缄其口,不得提起我曾叫姚宝贝的事情。
而所有到了年龄的皇子公主都会被送去梨花坳,美其名曰是让天之骄子们懂得民间疾苦,不让孩子们从小生活在蜜饯里。
每个天家的孩子被迎回宫中的时候,也都会有那么一场大典,老哭包父皇也会挨个哭一哭。加上做记录册的小官得了密令,将我的身世,何时出宫,何时回宫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饶是石策,存了心思想查,也要花上一番工夫。
可这个世界上的每件事情,总会存在那么一两个变数。
萧碑泰就是那个变数。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单独在一起,他从来就不喊我公主或者雀鑫焰。我甚至怀疑成元节那天,他在城门口喊我的那声姚宝贝是否已经让石策听见了。
否则那日他怎么会撇下多日未见的妻儿,就那样坚持地要追来?
我觉得认与不认其实对他来说没什么大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已经认了,所以不把我的底细刨到娘胎里,决计不会罢休。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我才非要惹上这个煞神。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觉得头疼得紧。
石策那日在梦中庭所说的种种我还记在心里,而不知所踪的婚裙原来已在他手里。雀鑫焰在他眼里怕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公主,如果让他知道我就是那个对他同样抱有不可告人心思的姚宝贝,他会怎样看我?
姚宝贝只是乡野村姑,是个不起眼婢子的小女儿,她可以对他有任何想法,可以做他的兵,做他的侍女,甚至可以嫁给他做妾。
可雀鑫焰,只能做他的主,或者正妻。
他是那样军纪严明的人,我却逾了矩,动了不能动的心思,他会对我失望吗?
然而不管他怎么看,我是无论如何接受不能。莫名觉得羞愧难当,难以启齿,像是在幽暗禁地生出了不可见人的藤蔓紧紧地勒住我的心,只要我一想到此事,便觉得胸口堵着顺不过气。
再说说那两个小姑娘。姐姐石潇是个实诚性子,总是老老实实地跟在我身后。端个茶送个水捏个腰捶个腿的,手脚利落的就是我想挑剔都找不到能下口的地方。
我没有好好在学堂里念过书,常常念白字,我有时候诚恳的对石潇道:“你看本公主的文采是不是全皇宫最差的?”
石潇老老实实回答地很是干脆:“是。”
一句话说得本公主心肝儿生疼。这丫头也就把老实人这个名字稳稳当当地给霸了。
妹妹石湘却是和她姐姐相反的性子。她啥活儿也不会干,起的没猪早,睡得比我早,洗碗砸得只剩半个调羹,煮个粥最终的成品是漂浮着不明物体散发着一股焦糊的黑色液体。
唯一会的是在本公主房门口打拳。
对的,打拳。
当我每次想好好同她探讨一下为人丫鬟的处世之道时,她一掌劈开一人多厚的大青石,然后回过头满脸天真可爱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清楚?”
她刘海上的汗珠随着她回头的动作甩出一道晶莹的弧线,“啪”地一声砸到刚被劈开的青石上头,却见那个青石悄无声息的变成一堆粉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飞了满天。
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到嘴边的话百转千回地又给咽了回去:“就是觉得你辛苦,想给你涨月奉。”她豪爽地一挥手,毫无自觉道:“那就涨个倍数吧!”
我深以为可能石府上天生就和我八字不合,但凡接近我的都以气死我为首要目的。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丫头总是能抢先我一步知道我的行踪,我觉得无处可躲,就常常一趟两趟三趟地跑去茅房。
可我刚一出门,石潇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看,末了还对我说:“尿频尿急可能是肾亏,公主,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够啊!”
后来我是在按耐不住,换了个男装跑去萧碑泰的府上。那只趾高气昂的狐狸自然是看不惯有两个丫头时时刻刻像个牛皮糖似地把我粘了。、
饶是那两个丫头是石策的人,萧碑泰只认石策是石策,他的面子只有他本人我才给。这两个丫鬟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自然是无视那两个丫头的纠缠,萧碑泰拉了我转身就跑。我其实觉得自从进了萧碑泰的府邸,这两个丫头就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戒心,此刻更是轻盈如燕,一人化作一道残影从我们上方的天空轻巧地掠到我们的面前。
萧碑泰冷冷一声哼:“好歹我也是一国世子,两个奴婢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手中十二骨折扇应声而开,扇骨上“蹭”得冒出寒光凛凛的利刃。
我第一次见到萧碑泰动武,他的武功和他的人一样华丽无双。胜雪的白衣在两道青紫的身影中来回穿梭,丝毫也不见落了下风。身形起落间,竟还带了几分戏弄两女的意思。
我在旁边瞧了一阵,直到萧碑泰恨铁不成钢地在半空中冲我吼:“还不快走,你这是想让我打上多久?”我才惊觉,七弯八绕地来到了后院,顺势钻进了萧碑泰常带我走的一条通往城外看风景的密道。
二女自然是不肯干,却是敌不过萧碑泰的纠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