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一个曾经熟悉到只要感觉到气息就能分辨出来的人,以这样一种血腥残缺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经络都被不可言说的寒气所笼罩着,并且一丝一丝缠绕上你的五脏六腑,挤压你的心脏。从头到脚都感觉移动不了,那是一种能压过愤怒的恐惧。
在这样一种恐惧面前,我方才认识到了那个曾经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姚宝贝是如何如何懦弱胆怯的一个人。
我看过很多史书,看见过很多敢怒不敢言的臣子卑躬屈膝在他们痛恨的王座下,还曾经在心里暗自嘲笑过他们的怯懦。却不曾想,当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时,我的怯懦更甚于他们。
我甚至此刻都不敢伸手去抱一抱痛苦万分地雀姚,我甚至都不敢给她一点安慰。还在对着那个对她做下那样残忍事情的男人俯首:“儿臣多谢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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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自闯入天牢的事情,就这样被父亲当成一件不重要的家事所略过。除了受尽折磨的雀姚,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平静无波没有发生过。
又是一个夜幕时分,我带着满心的恐惧疲惫和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雀姚回到了将军府。潇湘两姐妹早早在门口等着我的归来,见到我的马车飞快的围过来,先是将我抚了下来。
石湘接着想要去抱雀姚。只是她的手刚碰到雀姚的身体,就看见雀姚像发了疯似的,没有舌头的嘴大张着,发出咿咿呀呀凄惨地嚎叫。两道清晰的血泪从她蒙着白布的眼处悄然滑落,那模样瞧着像是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纵使石湘是石家培养的优秀杀手,却也不由地愣住了。我赶忙上前,一手勾住雀姚的脖子,另一手从她弯曲的双腿下穿过:“还是我来吧。”
我们三人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地回到了我的卧房。
石潇仍然是最顶用的,拿出些瓶瓶罐罐像上回一样的捣起药。我将桌上的灯拿地离雀姚远了些,开始动手拆起她额上缠着的白布。
顿时,两个触目惊心的大洞裸露在我们三人面前。窟窿的旁边还沾染着血污,
雀姚的这张脸是真的毁了。女子这一生,最爱的东西除去心上之人,要说是容貌那也不算为过。我却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瞧着这个样子的雀姚,我心里一阵阵发酸,从来也没觉得一生之中能有这么后悔自责的时刻。我为何不能再等一等,为何那么心急,或许我的身体再恢复一些,当时就能带着雀姚逃走。
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真正认清楚自己的那个父亲,这也是我的错。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雀姚清理着伤口,一边问石潇:“石潇,你的医术是天下超绝。如果断掉的器官能被找到,你,有没有办法再接上。”
石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沉默了半晌:“有是有,只不过那是医书上的古方,我并没有试过。而且医术上对断裂器官的时限是有要求的,不能超过二十四的时辰。”
接着她又说:“可主子若是想为这位姑姑接骨续脉,恕石潇无法从命。她的骨血是被君上拿去的,若是被君上发现我们私下医治姑姑,将军府就要蒙难了。主子现在是将军的弟子,又是被君上时刻关心着公主,希望主子能多为将军府思量。”
雀姚听不懂石潇的话,或者说现在的她对外界的事情根本就不关心。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任由我为她擦拭。我看着这样的她,想到她抱着我在雪地里一家一家的恳求大夫救我一命,想到她在深夜十分一针一线为我缝制好看的小花衣,又想着小时候我被所有人嫌弃,她为我调配各种各样的药,说着在娘心里宝贝是最好看的孩子。
抽了两下鼻子,不禁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再也忍不住的呜呜哭了起来,而在宫内所受到的所有恐惧和委屈也随着这眼泪统统涌了出来。
你看,流泪其实也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我抱着她哭得伤心,好像是要将自己的心肝都哭出来。石湘这回也没有再嘲笑我,瞧着面色有几分不好看。
她曾经以为我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生在锦衣玉食的帝王家,又痴心妄想着他们的将军并且恬不知耻地利用父亲的权威住进将军府。住着的时间也没什么脸皮,不求上进,看着倒是一无是处。
却不曾想,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而我竟然敢不和任何人说上一声地就要只身一人去闯那凤国最臭名昭彰的天牢,将这样一个娘亲带回府里,虽然不知那些心事为何,但那也必然是十分让人心颤的事情了。我的日子也不如看起来那么好过。
她觉得自己误会了我,心里带着愧疚。此刻看着我如此的伤心,头一回像个寻常女子一般的大哭,自己却又不知道为我做些什么好,心一时间竟也感觉有些烦躁。
潇湘姐妹二人从小就是别将军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孩子,对亲人之间的惨事感受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敏感上很多。她一拍桌子:“管他那么多,我去把姑姑的断肢偷回来。从今往后谁要动主子的家人,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是不知,这世上有人能给你这样的胆子去王宫偷东西。”门被推开,石策披着黑色的大麾从缓步而来。石潇和石湘同时朝他身前跪去,他的眼神却没有落在她们身上,而是直径向我投来:“你们先退下。”
待到门被关上,石策才又开口:“让清素等着你,只是以防万一,却不曾想你还真的敢去闯天牢。”他的眼神又投向雀姚:“贝贝,你不是想要上战场么?很快了,你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了。”
我知道他言下之意为何,在宫里父王也曾同我提过,而经由他的嘴里说出来,想必两国开战已经是被敲定了,接下去要等的,就是时间而已。
“我知道这事对你太过残忍,但这就是你接下去要面对着的政治,是你接下去要辅佐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