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谋害
君沉2024-12-21 09:455,987

  “梁掌柜,好事,对面林氏食肆又被封了!据说这次可是许太师出手,任这小娘子有天大的本事,也扭转不了局面了。”

  听冯顺喜滋滋地冲进来禀告一番,梁耀宗冷笑一声:“不到一年被封了三次,林静书开这个食肆还有个什么劲儿呢?早晚也成不了大气候,不必再管她。”

  冯顺恭维道:“梁掌柜吉人自有天相,当真乃天助也。”

  “对了,你且在门口给我好好迎候着,待会儿白大人会来。”

  ......

  “林娘子,你这食肆既已歇业,何不索性直接到我太师府去做私厨?”

  一大清早,林静书站在家门口,她望着眼前神情胜券在握的仆从,嘴角不由一阵微微抽搐。毕竟她万万也想不到,一个诬陷她菜肴中有头发还害她食肆被查封的人,居然还好意思再遣仆从来请她去家中当厨子?以至她合理怀疑,那许太师将头发搁入菜肴污蔑她,是在来食肆寻她之前就已计划好的。

  她并未给出答复,反而望向一旁早已将拳头捏出青筋的庭疏,道:“庭疏,你怎么看?”

  “不想挨打的话,就赶紧给我滚!”

  言罢,庭疏索性抄起院中的大笤帚,直接朝仆从扑过去。惊的仆从一冷颤连忙躲开,红脸瞪眼,伸出抖动的手指叫嚣道:“你们好个不识抬举,屡屡负了许太师一番好意。也罢,我这就回去禀告许太师,往后,定叫你们——”

  仆从口中的话还未讲完,就被庭疏挥下的扫帚扑了一下,疼得他捂住脑袋狼狈逃去。

  “记住,往后你来一次,我就揍你一次!若想免于挨揍,最好少在我跟前现眼。”

  察觉街巷里的各家门口探出一颗颗瞧热闹的脑袋,林静书连忙道:“好了庭疏,快把笤帚收起来,街坊邻里都在看着。”

  “静书,食肆现在被封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林静书道:“待会儿吃完朝食,你陪我去趟甄府,去寻许棠。”

  庭疏疑惑道:“找许棠做什么?”

  林静书道:“咱们的食肆能否解封,就全在她了。毕竟,她是许太师的软肋。”

  近些时日以来,许棠同甄元宝走得很近,这令林静书很是意外。毕竟那许棠放浪形骸,不受拘束,而甄元宝虽经商,但却是个文官底子,喜作诗绘画,内敛雅静,二人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能够相处到一起的人。

  朝食过后,孟晏来寻庭疏出去玩耍,适逢二人前往甄府,他也便随同一起前往。

  知这孟晏素来无事可干,游手好闲,不是寻庭疏便是寻几个狐朋狗友,也总是到甄府打个逛,故而谁家的事他都摸个门清。林静书自然禁不住心中好奇,向他探问:“我义兄与许家那位小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寥寥数日,二人怎么扎堆到了一处?”

  孟晏轻笑两声,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多明显的事啊,甄兄是看上这许小娘子了!”

  林静书忍不住“啊”了一声,话语在舌尖转了好几圈,才艰涩出口:“你不是讲我义兄他......他是个断袖吗?怎么会......”

  “断袖是他身边那个叫景儿的仆从。甄兄完全是被其误导了,他无非是极爱这世间美丽的事物,对其心生怜惜罢了,以至让人误会......但依我看呐,他对这许小娘子才是真心喜爱。那许小娘子,多少对他也有点意思。”

  庭疏问道:“这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孟晏道:“同许小娘子在一起的这几日,甄兄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往多是闷在家中作诗作画,无聊得很,这几日却带着许小娘子四处玩乐,散尽千金,连我一个男子看了都羡慕不及。简直是枯木逢春呐。”

  听闻最后一句话,林静书不由苦笑。心想用枯木逢春这个词来形容甄元宝,属实是有些过了,毕竟这甄元宝才而立之年,也正值青春。

  谈话间,仨人已行至甄宅。

  林静书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甄府了。

  初次来时,正值秋天,气氛清幽萧条,有些压抑。但这次尚未步入其中,就可听到院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待仨人一走入,更觉热闹非凡。只见院中央不知何时搭了个秋千,那许棠正搂着小甄秀,二人坐在秋千上,经身后仆从推搡,晃晃荡荡,玩得笑容满面。不远处,甄元宝又在执笔绘下这一幕,钟氏则慵坐在日光充足的石桌前,惬意饮茶。

  一瞥见林静书和庭疏,甄秀双眼一亮,遂跃下秋千扑上来迎接二人。林静书哄了哄这孩子,同许棠相视一笑,便与庭疏过去给钟氏行礼。

  钟氏慈笑着拉过林静书的手轻拍两下,安慰道:“静书,老身听闻你的食肆遭官府封了,实在可惜了你这如此精湛的手艺。不过你也大可不必为此感到忧愁,我已让元宝寻了个多金的轻巧活儿给你,赚的可比你经营食肆挣得多。”

  见钟氏贴心地为她做了打算,林静书不禁感动,连忙谢道:“劳义母费心了,不过等过些时日,我那食肆还会再度开张的,所以无需为我安排生计。”

  “怎么,静书你可是有门路了?”

  林静书道:“不瞒义母,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使我食肆被封的,是许小娘子的阿爷,故而我前来寻她,希望她可以帮我去劝说一下许太师,将我那食肆解封。”

  钟氏道:“棠儿是个好孩子,你请她帮忙,她一定不会拒绝。”

  听到“棠儿”这个称呼,林静书不由怔了下,遂微微一笑。心想义母都用棠儿这个昵称来叫许棠了,大概心中早已将对方默认成未来的儿媳妇。

  不过,却是喜事。至少她这位单了近乎三十年的义兄,终于有望成家了。

  交谈间,甄秀欢快地蹦跳着走来,许棠也紧随其后。不过交往数日,二人看着如同姐妹。

  望见林静书,许棠期待笑道:“一看到林娘子,我便想到那夜的晚膳,着实馋的打紧。林娘子今日既然来了,可否再露上一手?以消我这口舌之欲。”

  她想着还要请对方帮忙,故而满心欢喜答应:“承蒙许娘子不嫌弃,我就露上一手。”

  许棠笑容益加灿烂:“好极。”

  对于林静书一个厨子来说,甄府厨院的食材配置着实令她雀跃,这里陈列着许多长安城市场上没有的蔬菜及生肉。菠菜、胡萝卜、莴苣、胡瓜、刀豆、冬瓜......

  冬瓜这个食材,在后世极为常见,属廉价泛滥之物,从未被高看过。

  但自从来到本朝,对于这冬瓜,林静书莫说吃过了,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无论是东西两市还是崇仁坊的集市,她都没见哪个菜摊子上出售过。后来听说这冬瓜只在南方种植,属小众的地方特产......没想到今日竟能在甄府再次摸到冬瓜这种食材,林静书自然欢喜。

  适逢天寒地冻,大家伙都爱食些热乎的汤汤水水,她便做了一道极中意的汤食,冬瓜酥肉汤。

  冬瓜酥肉汤的做法并不复杂。

  林静书割了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正好经自然冷冻过的肉极易切成薄片,然后开始翻找香料腌制。

  因长安城本就物价昂贵,如胡椒一类的各式进口调料更是贵如金银,许多达官显贵甚至将家产换成胡椒保值,可谓奢侈品。年初,林静书咬咬牙买了一两存放在精致的小罐中塞到厨房角落,平日里若非家中有贵客来访,她根本不敢用胡椒这类香料烹饪菜品。今日,却见甄府厨房中的胡椒及各式调味香料竟是按坛盛放,随意摆在地上,如她家中的酱缸一样,着实让林静书暗羡不已,不禁感慨有钱是真好啊。

  所以林静书在使用甄府的这些胡椒等香料时,也就不必心疼,各抓一把用臼子捣成粉末,撒入切好的一盆五花肉同料酒及盐抓拌均匀后腌制,最后裹上鸡蛋和面粉混合的糊糊,热好油后炸成一条条金黄的小酥肉捞出。

  林静书用筷子夹起一条酥肉试尝味道,着实被那酥香的滋味刺激的打了一哆嗦。在此之前,林静书也做过不少小酥肉一类的炸货,但滋味都不敌这次,全赖香料用的富足。

  将小酥肉炸制出来,后续步骤便更加简单,只需烧锅起油搁入葱、姜,蒜爆香,将切成滚刀块的冬瓜倒进去炒出香味,蓄水,放小酥肉和几样配菜煮熟即可。

  忙活一个时辰,林静书将一桌菜品端上食案。

  果然,众人最中意的便是这一锅冬瓜酥肉汤。

  钟氏用汤匙舀一勺浸满汤汁的酥肉软烂冬瓜品尝,忍不住颔首赞道:“香而不腻,荤素搭配,实在可口。”

  其余人一勺接一勺,直食得全身暖热,额角浸出虚汗。又搭配各式滋味花样小菜,众人到最后皆被撑的知足。

  甄元宝笑道:“静书,你现在烹饪的菜品可是越来越惊艳了。”

  林静书道:“幸得阿爷那本食谱,钻研过后,使我的厨艺大有进展。”

  许棠道:“林娘子,你现在应是长安城最好的厨子了,至少在我眼里是。”

  听到对方的追捧,林静书微微一笑,道:“许娘子过奖了。”

  接着,又故意叹息一声,自馁道:“不过如今,我这厨艺就算再好,也无用了。”

  许棠听闻此言,又观林静书眉间忧愁,不禁疑惑道:“林娘子何以讲出这番泄气的话来?”

  林静书道:“我那食肆已经遭封,就算有天底下最精湛的厨艺,也像那上不了战场的能将,没有施展的地方。”

  许棠不解道:“林娘子你的食肆开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被封掉了呢?”

  庭疏直言道:“一切原因,全在于你。”

  许棠微微瞠眸:“因为我?”

  庭疏解释道:“许太师为了吸引你回家吃饭,所以才来请静书去做私厨。但静书现在只想将全部精力放在食肆的经营上,于是连着两次都拒绝了许太师。熟料他会想出将食肆封掉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我们。”

  听了这番话,许棠皱紧眉头,猛地拍桌而起:“岂有此理!我阿爷怎么能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简直太过分了!”

  见时机成熟,林静书请求道:“听闻许太师对许娘子宠爱有加,所以可否请你帮我去跟许太师说一下,将我那食肆解封?”

  许棠颔首,道:“林娘子你就放心好了,此事既因我而起,我一定会帮你重新开张食肆。”

  林静书心中一喜,连忙感激道:“那就多谢许娘子了。”

  恰逢此时,有一仆从慌忙步入厅堂,着急地同甄元宝道:“不好了,阿郎,有个人倒在了咱家门口,气息奄奄,直呼救命。不知是病倒的还是遭人害了,你看,要不要插手管这桩闲事呢?”

  甄元宝连忙起身,道:“人都既然倒在了门口,又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速去将那人抬进来。”

  见突然发生了这种事,众人也顿时没了食欲,都纷纷跟上去察看情形。只见有位青衣郎君面朝下趴倒在了门口,一动不动。仆从连忙上前伸手,将那昏倒的人翻身过来。

  林静书打眼一看那人的脸蛋,一时诧异,同庭疏互换了下眼色。

  “这不是前几日,来食肆羞辱朱大叔的那位宫中御厨长官赵寅吗?”

  只见这赵寅全无那日精神矍铄的姿容,整个人面容诡异。他的脸部肌肉微微扭曲,面色异常苍白,眼周及唇部泛黑,嘴角还溢出一丝黑血来。

  林静书在脑海中搜罗出孙沉香教过她的一些面诊知识,判断出:“这赵寅……应是中毒的迹象。”

  她伸出手指撩开赵寅的眼皮,只见其瞳仁扩大,色泽异常,眼白又布满血丝。遂又将其手腕翻转过来,进行诊脉:“气脉微弱,中毒不浅……不过,我医术有限,完全看不出这赵寅中的究竟是什么毒,得去速请大夫来,否则将性命堪忧。”

  庭疏道:“我这就去找孙沉香来。”

  就在这时,赵寅身躯一震,突然撑开眼,一瞥见林静书,他连忙抓住她的袖子,气息微弱地请求道:“朱......宝德......我要见他......劳烦速速请来......”

  林静书一怔,万万没想到生命垂危之际,这赵寅最想见的居然是被他言语羞辱过的朱大叔。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其中缘由,只得连忙应答。

  “好好,我这就将朱大叔也叫来,你可务必要挺住……”

  *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孙沉香见平躺在床榻上的赵寅逐渐平稳,睁开双目并环视周遭,他便手捻最后一根毫针将其从穴位上拔出,扭头同众人道:“我已为这郎君施针抑毒,可暂时保他性命无忧。”

  朱宝德眉头紧张皱起:“什么叫暂时性命无忧?难道他身上中的这毒,就没法解了吗?”

  孙沉香道:“这位郎君所中之毒,乃是由各种毒草混合调配而成。我一天两天难以查出究竟用了哪些毒草。为他施针,也仅能保住他七日性命,待研制出解药,他人恐怕早就不成了。当今之计,唯有生长在终南山上的一种神草可救其性命。”

  终南山众人皆知,就在长安城十公里之外,但是众人都未曾听说过有什么神草。

  “此草名为久灵花,其叶形如韭菜,生有洁白如玉,状若铃铛的花朵,可解百毒。不过此草比金银珠宝还要难寻,听闻曾有不少人因为想要救人或是为了它不菲的价值,前往终南山找寻此草,皆空手而归。以至这久灵花,如今都已成为了一个传说。”

  孙沉香的这番话,赵寅全部听入耳中,他不由苦涩一笑,道:“看来,我这次是死定了......”

  朱宝德连忙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见你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身中剧毒呢?”

  提及此事,赵寅抓着被子的手泛出青筋,咬牙道:“是白承,他下的毒。”

  林静书难以相信,她对白承有些印象,正是那个曾随在赵寅身后颇知礼数的小食官。没想到那人看着温文有礼,岂料竟敢做出这种害人性命之举,实在出人意料。

  庭疏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下毒害你做什么?就不怕被逮捕起来判罪吗?”

  赵寅冷笑两声:“有王守登那个阉人在背后指使,他自然有这个胆子。”

  朱宝德讶然:“什么,王守登要害你?你不过是个尚食局的长官而已,也插手不到朝中政事,他害你做什么?”

  赵寅沉默了一下,正色道:“与其说是害我,其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奔着陛下而去。这个阉人想要谋害陛下的性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由紧张起来。

  “对于王守登来说,如今的陛下越来越难以掌控,他便又琢磨起另立新君的事。”

  赵寅抬起眼,望着朱宝德道,“你可知我为何能从一个小小的食官,一跃成为尚食局的最高长官?全是因为你离开皇宫后不久,陛下的膳食疏于监察,王守登安插在尚食局的人便往陛下的膳食中下毒,幸好被我发现并及时告知陛下,否则陛下将龙体不保……”

  “也正是因为此事,陛下十分信任我,直接将我任命为奉御,我负责起监察陛下的每一份膳食,避免有人在其中动起手脚。不过经此一事,我便成了王守登一行人的眼中钉。因为妨碍他们对陛下下毒,他们便三番五次设计害我。此次出宫,更是大着胆子直接对我下毒……”

  朱宝德神色沉重,想起中秋前后陛下曾来林宅,但却从未提及此事。他心中当即很不是滋味,叹息一声道:“没想到我离开皇宫,竟会置陛下于这等险境之中,陛下甚至未曾责怨过我……我终于明白上次来食肆,你为何会说出那番伤人的话来,我也实难原谅自己。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定不会弃陛下而去,擅离皇宫……”

  赵寅拍了拍朱宝德的肩部,谅解中带着几分宽慰,但随即却又径自捂面恸哭。

  众人缄默,不知他为何突然情绪如此激动,却听赵寅强压心中翻腾的情绪,眼含泪水道:“其实,我这条命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想到待我死后,与王守登勾结的白承将接任尚食局长官一职位,恐对陛下性命造成威胁……不能时时留在陛下身边保护他,一想到这点,我就心如刀割一般疼痛。”

  “所以,”赵寅突然抓住朱宝德的袖子,神色郑重道,“我才将你叫来,是希望你能够再次回到皇宫做尚食局的长官,保护陛下。”

  朱宝德安抚道:“阿寅,你万不可如此绝望。方才孙大夫不是讲过了,只要找寻到那久灵草,解你身上这毒,你就有救了。”

  赵寅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的笑来:“那久灵草,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怎么可能寻得到?”

  庭疏道:“都还没去找呢,你怎么就如此悲观?看在你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去帮你将这草药给寻到。往后陛下,还要靠你在身边保护。”

  朱宝德道:“是啊。好在还有七日时间,你务必要撑到我们将草药寻回。”

  林静书道:“朱大叔,你就留下吧,家中还得需人照应,我和庭疏前去终南山寻找草药好了。”

  朱宝德想了想,道:“也罢,你们年轻人腿脚便利,行动方便。我这体格,爬山恐也有些费力,去了怕是要耽搁工夫,反倒误事。”

  许棠突然插嘴道:“去终南山寻神草,此事听来可谓有趣,能否也加我一个?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那么大个山头,只凭两个人怎么寻得过来?”

  闻言,甄元宝又道:“既然许娘子要去,我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便随行前往。正好,我在终南山有位归隐的友人。此次前去,我们既可歇脚在那儿,也好由他引路。”

  林静书道:“如此,便太好了。”

继续阅读:第74章 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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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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