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花簪子
君沉2024-10-05 09:423,391

   翌日,离承天门的第一声晨鼓敲响,还得约莫半个时辰。

   每天这个点,朱宝德都要起来帮林静书一起做朝食。夜里发酵好的面团,该捏包子的捏包子,该油炸的油炸,还有好几锅的汤汤粥粥要煮上,少不了一顿忙活儿,于是摸黑起床。

   眼见庭疏的榻上空空荡荡,估摸着人不知道又溜哪儿去玩了。他不禁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出门。

   天已透出些微亮来。不远处响起簌簌声,朱宝德望去,只见个人影轮廓正抱着柴火往灶台那儿走。他以为是静书,待仔细一瞧,不由瞠目一怔。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庭疏居然主动干起活儿来了。朱宝德来回搓眼瞠看三次,又见林家仨兄妹皆是一副愣怔样子,站在各自房间门口一动不动,这才敢相信干活儿的这位真是庭疏。

   庭疏放下干柴,拍净手上的碎渣。

   犹记夜里出门,他见那些橘猫都徘徊在林静书门口一直叫唤,讲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猜测她绝对是被人欺负了之类的话,还有几位猫大娘猫大叔扬言一定要逮到害她哭的罪魁祸首,并狠狠教训那家伙一顿。

   因此,凑上前的庭疏亲眼目睹了林静书偷偷窝在房间哭泣的整个过程。

   他一方面感到惊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对他指手画脚,强势的不得了的人居然也会偷偷哭。另一方面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惹对方不快,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这才有了众人看到他主动干活的一幕。

   *

   此刻,坐落在林家斜对面并紧挨苏家的江宅内,江若水将脸洗净,坐到梳妆桌前。

   她用心挽了一个发髻,并插上那支她最爱的桃花簪子。

   这支桃花簪子,是今年上元节时,弟弟在野送她的礼物。在野说等到了春天,她戴上这只桃花簪,定如朝霞般美丽。

   江若水知道,这只是弟弟安慰她随口一说罢了。她清楚自己这张脸蛋,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透过镜面,她看到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下,是一张布满星星点点痘子的脸。

   生怕别人嘲笑她是东施作妖,于是好不容易捯饬一番,江若水却又将那桃花簪取下,脱掉身上娇艳的藕荷色襦裙改换一件不起眼的赭色胡服,这才出门。

   但即便如此小心翼翼,仍没避免遭受一顿恶言嘲讽。

   她刚出江家大门,就见两个路过的郎君直接盯着她的脸不怀好意一笑,毫不避讳地当面挖苦她取乐。

   “哟,这该不会就是江家那位二十多岁还未出阁的小娘子吧?”

   “嘿嘿,这个标致的麻子脸,不是她还能是谁?长成这副样子,怪不得江大人花一千两黄金做嫁妆,都没见哪户人家敢上门提亲呢。”

   因这副容貌,她对别人的恶言相向早已习以为常,于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不会反击,反而是不知所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是她这副容貌先冒犯到了别人,故而同以往一样,江若水手半掩面地僵着身子,一言不发。

   一只手轻拍上肩,江若水抬头看去,是弟弟江在野正从家中出来。

   听到二人正对自己的姐姐恶言相向,江在野却先大笑一番。二人尚不知这江在野何故在发笑,江在野便毫不客气道:“二位的勇气实在可嘉啊。一个贼眉鼠相三角眼,一个是傻不愣登碗口嘴,怎好意思去嘲笑别人的长相?”

   “江在野,你——”

   二人闻言瞪向江在野,想同样找到对方的弱点攻击他。但上看下看,见他容貌英俊,身姿挺拔,又想着他是今年新晋探花郎,家父还是朝中宰相,几乎无懈可击。

  其中一人只得气恼道:“讲话如此难听,还是今年新晋探花郎呢?”

   江在野依旧带笑:“既然二位听说过我是今年新晋探花郎,又可知我师承赵将军,若非遵从家父意愿,我本来是要考武状元的。二位若是不信的话,要不要我施展几下拳脚给你们瞧瞧?”

   眼见江在野挽起袖子,作势要上前打人,二人互换眼色,赶忙跑开。

   *

   林氏朝食店内,见庭疏将一碗八珍汤和五个灌汤包端来面前,苏易简弯起眼捻须一笑:“不错,你这次终于没有将八珍汤和胡辣汤搞混,也分得清灌汤包和菜包子了。很有进步。”

   听到这句鼓励之言,庭疏灿烂回笑。不远处,林静书将一切看进眼中,从清早起,庭疏便出人意料的勤快,帮忙抱柴、打水、看灶,做好朝食又来店里帮忙,丝毫没有闲着。虽然偶尔还会犯点小错,但这份付出的心意已是弥足珍贵。

   她又想起昨日因偶遇梁耀宗一事,自己心情糟糕,无意间迁怒了庭疏,于是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眼见庭疏累得额角冒汗,不停抬袖擦拭。林静书掏出怀中手帕,轻笑着递上去。

   庭疏见此,微微一怔。而后恍然领悟这一举止便是对方原谅自己了,于是接过手帕,笑得灿烂。

   苏宝乐和林正则今日歇息,没去寻猫,都来到朝食店帮忙。故而林静书给庭疏递手帕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的二人看入眼中。

   苏宝乐停下扫地的动作,将笤帚一搁置一旁,皱眉道:“正则啊,我在这朝食店帮了那么多忙,怎么就不见静书给我递过一次手帕?实在没道理。”

   “......”

   突然遭此一问,林正则不由语塞。他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就如当初他问苏宝乐,自己的手艺明明还有人吃,可朝食店为什么没几个食客是一样的,都是很难直接给出答案的问题。

   “这个......或许是因为静书之前还没有手帕吧。如果有的话,一定会给你递的。”

   林正则随便敷衍的一句安慰之言,被苏宝乐深信不疑。

   “一定是这样。”

   可感情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抬头间,林正则看到江若水正步入朝食店,眼中闪过旁人不易察觉的亮光。而苏宝乐看到紧随其后走进来的江在野,也飞翻出个旁人没有看见的白眼。

   店中食客们看到江若水的脸,神色各异,林静书却笑着热情上前相迎。

   林家最困难的那些光景,兄妹仨人都是靠人接济才挨过去的,尤其是崇仁坊的这几个街坊邻里。除苏家以外,帮衬他们最多的,当属江家。

   同苏家一样,顾虑到林正则要强的自尊心,江家也从不会明着塞铜板。只是常常以过多消用不完为由,将米、面、蔬果、鱼肉甚至朝廷赏赐的各式珍贵食品运来林家一部分。

  因此,兄妹仨人从来没有过一天挨饿的日子。

   起初,江家派来送东西的仆从会私自偷运走一些。后来被江政安发现,便让江若水亲自来送。江若水虽是江家千金,但力气大的惊人,有好几次,林静书亲眼看她扛着两袋面到林家来。

   古代女子多如笑笑,温静娴雅,惹人怜爱,但却让林静书觉得相处起来有些累。这江若水却不一样,有点像之前的大学宿友,性格直率,仅凭一人之力出入食堂,就能带饭喂饱整个宿舍,所以颇具亲切感。

   江若水瞧林静书感觉也不一样。旁人同她交谈间,有意无意,目光的关注点总会落到她的脸上,即使不提,也可见他们心中异感。但林静书大大咧咧,瞧她时从不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如同江家的家里人一样,平常待她。

   “若水,你今天怎么亲自来我这朝食店了?”

   江若水叹息一声:“昨日我阿爷上朝时,又和苏伯父较量谁先到达皇宫,结果因为走得太急闪了腰,现在正卧在床上休息呢。想吃你这胡辣汤和猪肉包,我便亲自来买了。听说你这店里新招了一个小郎君,容貌特别俊美,所以也来瞧瞧。”

   林静书闻言不由苦笑,这古代的娘子也同现代的女孩一样,大多颜控,听说哪里初来帅哥都会去瞧上一眼。

   江若水顺着林静书示意方向看去,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还有比咱三家这几个弟弟还好看的郎君。”

   她又环视一圈,道:“来你这店里吃朝食的小娘子也变多了。看来都是为了看这小郎君啊。话说,这些小娘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话说到此,林静书敏锐地捕捉到江若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这大半年来,只要往街巷一走,但凡扎堆之处,总会有人议论到江家的这个唯一女儿。道她上了年纪还没嫁人。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她的容貌。

   起初,林静书觉得这些人无聊,因为乍一看,江若水五官同江在野和江伯父一样,生的浓眉大眼,极为出挑。只不过脸上长了些痘子。在现代,存在熬夜、饮食、压力等各种因素,平常生活中没几个脸上从不长痘的。不过古代就不一样了,这边睡得早,吃得干净,除了愁吃愁喝外,百姓没旁的压力,故而没几个脸上长痘的。

   这脸上生痘的,便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

   不过还好,林静书大学时脸上也生过痘痘,后来尝试过各种方式治好。所以在治痘这方面,她也算半个行家。

   “其实若水你也很好看啊,只不过脸上生了些痘子而已。”

   提到脸上的痘子,江若水下意识一捂脸,神色有些难堪。

   林静书却并未回避。毕竟,回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她拉过江若水的手,笑道:

   “相信我,你这脸上的痘子,是完全可以治好的。”

   “真的吗?”闻言江若水眼睛一亮,可随即又不敢置信,“可阿爷给我找过很多名医看诊,都没治好。许多大夫都说,我这脸上的痘子,根本没得治。”

       “之前不是有很多大夫还说过,我这一辈子都会呆呆傻傻,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吗?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相信我,那是他们方法不对。这段时间你来家里找我,我帮你好好治一下,你这脸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言,江若水笑了,紧紧攥住林静书的手:“好,我相信你。静书,你是个奇人,都能将这快要倒闭的朝食店给做红火。我的脸,一定也有希望治好。”

  

继续阅读:第11章 馄饨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长安小食肆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