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十两
君沉2024-10-07 09:493,697

  庭疏随孟宴步入孟氏小馆。

  馆中冷清到只有几个食客,孟宴拣了个好谈话的角落请庭疏坐下,又朝伙计抛过去一个眼神。伙计领会地转身进了后厨,没多会儿功夫,就端来樱桃毕罗、七返糕、金乳酥三样精巧小点心,又煮了一壶解腻的咸奶茶送上来招待。

  庭疏垂眸一扫摆上桌的茶点,心中顿时多出几分警惕。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想起早年流浪之时,靠窃食为生,后来一个食肆主人拿鱼将他诱捕,给打个半死不活。

  孟宴笑问道:“敢问这位小郎君,与那林娘子是什么关系?”

  见对方上来就将话头引向林静书,又想起这人作为林静书对面的朝食馆老板,不将心思放在生意经营上,常常站在门口,鬼鬼祟祟伸长了脖子往林静书的朝食店里瞅,估摸着对方也应是个林静书的仰慕者。

  虽说林静书的脾气秉性差了些,但让庭疏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明眸皓齿,皮肤白腻,算得上是十分标志的美人,加上又会操持生活,以至这崇仁坊中除了苏宝乐之外,对他有想法的年轻郎君不在少数。他刚入住林家没几天,就有至少三个郎君向他塞好处并打听起这林静书。

  以往拿人好处,庭疏都会好好回话,但想着方才林静书没好气地斥他走开,所以对于她的仰慕者,庭疏一时也没了耐心。

  他微微皱眉望着门外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看着食案上那些茶点没有半点胃口。

  “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人手底下高兴时吆来喝去,不高兴时非打即骂的伙计罢了。”

  孟宴端详着庭疏脸色,听出他话语中明显不满,脸上不由掠过一抹喜色,道:“看来小郎君在林娘子手下干活儿,并不称心啊。”

  庭疏不语,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孟宴笑了笑,道:“方才我都看见了,你将那馄饨泼洒到一个小孩身上,完全是无意之举。可那林静书却心胸狭窄,当着众人的面对你厉声呵斥。得亏小郎君你心宽,这事若搁我身上,岂能忍得下去?”

  庭疏略微瞠目,抬头看向孟宴,显然对他所说的这番话有些意外。一时不知此人究竟有何目的,于是缄默不语,继续听他叨叨下去。

  孟宴换上一副憋屈神情:“不瞒你说,早些时候,我看林家这烂光景十分可怜,便想着将林静书娶进门,好帮衬林家一把。岂料这林静书不知好歹,反叫林正则和苏宝乐来打我。所以我对这林静书,也有几分恨意。”

  听了孟宴这番话,庭疏终于明了对方目的。他心中不由鄙夷一笑,暗道原来是个见色起意强求不成,反倒恼羞成怒又怀恨在心的主儿。

  庭疏引他道:“所以你找我来的目的是......”

  孟宴索性摊牌,眯眼道:“请你在林静书的朝食店做卧底,暗中助我搞垮她的店铺。”

  庭疏不语。

  孟宴接着道:“我猜小郎君你也是为生活所迫才给人当伙计的,这样,你若是助我搞垮林静书的店铺,我定给予丰厚报酬。想想看,这总比你在人手底下当个被使唤的小伙计要强吧。”

  庭疏眼睛思绪略略一转,问:“你能给我多少报酬?”

  孟宴见是个不必多费口舌便开窍的,心中顿时一喜,道:“小郎君开个价吧,我不差钱。”

  庭疏道:“好,我要六十两银子。”

  孟宴一惊:“什么?六十两银子!”

  “既然拿不出,就当我没说。先告辞了。”

  庭疏起身便要离开,被孟宴连忙摁下:“拿得出,拿得出。毕竟我是工部侍郎之子,这点钱还算不上什么,只要事能办成。”

  *

  房间内,林静书将这大半年攒的铜子、碎银都倾倒在床榻上细数一遍,加上方才朱大叔、苏宝乐和阿兄主动给垫的一些,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两。

  手中的这些铜钱碎银,她都快盘出浆来了。这大半年来,辛苦经营朝食店赚来的每一个铜子,她都会如数收好。平日里省吃俭用,进出每一个铜子,也都会详记在账。最奢侈时,也不过给笑笑买上些甜食,给阿兄买几件体面时兴的衣服。

  并非林静书抠门。只是自接管朝食店起,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有了开食肆的打算。不过开设食肆需要置购店面、装修还要进不少桌椅,每一步都要走在钱眼上,至少就需要五十两银子的本钱。

  眼见本钱即将攒的差不多了,熟料被庭疏不长眼的一碗热馄饨给泼了个精光。按理说庭疏泼伤的人,该叫他自己赔才是。但林静书想着他一个平素好吃懒做的性子,哪有什么闲钱陪人家?念着他又是朱大叔的养子不能不管,便只好肝疼的认了这桩倒霉事。

  林静书抚摸着这些辛苦积攒的铜子碎银,想着它们马上便是别人的了,几欲要哭出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林静书开门,见庭疏正抱着一个檀木盒子站在门口,眉头不由微微一蹙:“我不是说过不想看到你吗?你又来做什么?”

  庭疏冷淡着脸不搭腔,径自进入,将手中檀木盒子搁置在桌子上。他一瞥榻上倒的满是铜子碎银,忍不住笑了:“又窝在房间数你那些钱呢?”

  什么叫“又”?好似看到过她常常窝在房中数钱一样。林静书额角一抽,想着这些钱还不是要搭进你闯下的烂摊子?瞧他一副闯了祸还有说有笑的样子,刚要开口,庭疏却先行一步,将檀木盒子打开。

  林静书上前一瞧,杏眸不由瞠圆。檀木盒子里装的,竟然都是明晃晃的白银。

  庭疏道:“祸是我闯下的,钱也应该是我出才是。总不能连累你。我不知今日那大娘家在何处,这盒子里有五十两,辛苦你拿去帮我赔给人家吧。”

  “这么些钱哪里来的?”

  见林静书一语说中问题关键,庭疏不免有些心虚。想着这林静书脾气差归差,但却是个行事端正的,绝不会接受他诓骗来的财物,只好将思绪略略一转,扯了个谎敷衍。

  “还能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别人白白的,当然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下的。”

  林静书:“......”

  若是旁人用“省吃俭用”和“辛辛苦苦”这两个字眼,林静书深信不疑。但是庭疏用,以她对他的了解,绝无可能。可庭疏看着虽好吃懒做,但本质总归是好的,林静书想他也不会行坑慢拐骗之恶事。只是钱财出处实在存疑,她不敢用。

  庭疏看出林静书的犹豫,道:“放心好了。祸是我闯下的,钱是我赔的,出了事,一概由我自己承担。”

  大不了就带着朱宝德逃回洛阳。庭疏心中暗暗补充。

  林静书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见庭疏虽一身小毛病,但终归是个可靠的。又想起摆摊时他出手救她,暗暗自责一波方才又犯了受不住脾气的秉性。一个郎君当众被指责,总归失了脸面。

  当下看庭疏时,她脸上不由多出几分歉意的笑,语气温柔道:“庭疏,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这些钱,你还是拿回去留着,往后用来娶娘子或给朱大叔养老吧。我手头这些钱足够还了,现在朝食店的生意红火,钱没了重新再挣就是了。”

  庭疏见林静书不收,又想着孟宴那番恶毒心思。他这钱说到底总归来路不正,为了避免连累林静书,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端上檀木盒子离开了林静书的房间。

  翌日,待忙完朝食店的生意之后,林静书带着那东拼西凑的五十两来到孩子遭馄饨泼烫的那户人家。待最后一次留恋地抚摸木盒中的银两后,才慢慢扣响这户人家大门。

  胖大娘出来,见林静书又来送钱,不由疑惑道:“昨天泼馄饨烫伤我家孩子的那个小郎君不是来送过了吗?”

  “啊?已经送过了......”

  “是啊。”

  见林静书若有所思地沉默不响,胖大娘慢慢阖上了门。

  想到庭疏一声不吭将钱还了,林静书抱着装满铜钱碎银的檀木盒子,总觉得木盒子顶着的心脏处,一时涌过阵阵别样的温热。

  午后,林静书没有做糕点。她今天不打算去集市。瞧着庭疏独子躺在庭院的摇椅上闭着眼晒太阳,看起来百无聊赖,便叫上他一起去西市置办些东西。庭疏显得振奋。

  自从朱宝德和庭疏来到林家,林静书上午忙着朝食店,下午忙着到集市上卖茶点,一直没顾上二人,所以他们穿的用的都是旧的。眼见朱宝德穿着阿兄的衣服紧紧巴巴,庭疏穿上阿兄的衣服又显得气质不搭。所以她特地抽上半天功夫来到这西市,给二人添置些衣服、床单、和平日所需的生活用品。

  西市这个地方,林静书不常来。自从穿越到这个地方后,算上今日,她总共才来过三次。

  初次来时,她大受震撼。西市比她以往去过的各种集市都要庞大热闹。这里百货陈杂,什么都卖,各种铺子、摊位应接不暇。人群熙攘,可见各色人等,穿着异域服饰的胡人、风雅的文人墨客、打扮神秘的卖艺人.......走在其中,林静书仿佛身处世界中心,觉得自己如沧海一粟,被此起彼伏的喧嚣和层层人群建筑物遮掩,心跳也不由加快起来。

  刚开始步入西市,庭疏心情振起,环视周遭一切皆充满好奇。不过渐渐的,随着手中提的、身上背的东西变多,他觉得自己沦落到同街道上拉货的马儿无异,反瞧林静书倒逛的尽兴,顿时有些疲惫。

  林静书见庭疏驻足在一家首饰铺前,瞧着铺中买客多是女子,便打趣他道:“那铺子里卖的都是女子喜爱的首饰,你也想进去看看?”

  庭疏点了点头,林静书同他一起步入首饰铺。庭疏认真地左看右看,捻起一支活灵活现的百合簪子。这簪子的花柄、六只花瓣及花柱通体为银色,唯有花蕊是金色,看上去华而不俗。

  林静书不解,这庭疏怎么在这挑起簪子来了?脑海中又闪过那日他攥着梁明珠的手紧紧不放,见他神色认真,她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首饰铺女老板从旁笑道:“这位小郎君好眼光啊,这百合簪子寓为纯真的爱情,可赠予心仪的娘子。我看小郎君实在英俊,就折个价吧,一两银子拿去。”

  林静书正想着这庭疏刚赔进五十两去,又哪有闲钱买什么簪子?却不妨他突然贴身过来,一言不发地抬起那簪子别入她的发髻中。

  林静书抬头,见庭疏正眼中带笑地瞧着她的发髻,不知为何,她这颗许久没有触动的心,顿时跳得厉害,又连连避开视线,见与庭疏仅有二十公分距离,暗中兵荒马乱。

  “不错,这簪子我买了。”庭疏却又将别在林静书发髻上的簪子取下,递给老板,“帮我好好包一下,等过些日子我要送人。”

  闻言,林静书杏眸中的亮光一灭。这簪子,果真不是送给她的......

  

继续阅读:第13章 朝食摊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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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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