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偌大的场地却犹如一锅烧开的沸水。气氛炸开,人声鼎沸。
“......这米囊花壳是何物?”人群中有人疑惑地问道,显然对这种东西并不了解。
“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不成?这米囊花壳可是孙神医认证的毒物啊。微毒,且具有致瘾性,可让食物尝起来更加美味。前些日子已被朝廷明令禁止添加米囊壳入食,一经查出,违令者可是要杖责并罚款的。”
“该罚!居然用这种毒物害人,简直是丧尽天良!”一个老者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敲着地面,义愤填膺地说道。
“怪不得我始终觉得不对劲......就梁耀宗这烹饪水平,我看照林娘子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远呢。居然还能在前三轮拿下那样的名次,原来是用了这米囊花壳了呀。”
“估计你还不知道吧,之前就是这梁耀宗带的头,往饭菜里添加米囊花壳,好吸引更多食客往他那饭庄里去。”
“真不是个东西,我呸!当时我们的身体健康差点就毁在这个人的手里!”有人愤怒喊道。
“对,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另一个人附和道。
“......”
面对林静书尖锐的指控和众人嘈切的议论声,梁耀宗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神慌乱,额头上冷汗直冒,深知自己一旦被坐实了这个罪名,不仅名声扫地,还可能面临严厉的刑罚。于是连忙上前几步,急切地开口辩解。
“林娘子,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红口白牙污蔑于我!这可是在为陛下和诸位大人准备菜肴,我怎么可能往饭菜里放米囊花壳呢?这不是自毁前程的事情吗?我可没那么傻!”
此刻,林静书凝视着面前神情难看,明显透露出惊慌失措的梁耀宗。
这一瞬间,她仿佛在梁耀宗的身上瞥见了那个在美食大赛上被梁智污蔑的自己,那时的她,无助而又委屈,心中的酸楚和愤怒如同翻滚的浪潮。同时,她也好像看到了在烧尾宴上,她的阿爷因遭受众人的责骂和侮辱而神色绝望,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痛楚,至今仍历历在目......
——今日,她就要让这梁耀宗付出代价,体会她与阿爷同等绝望的滋味!
思及此,林静书冷冷一笑,平静道:“这种事情我又何必要凭空捏造?方才我明明就留意到,你将使用完的米囊花壳丢到了废物桶中。你若觉得我冤枉你了,何不如让我们检查一番?也好证明你的清白,省的说我污蔑了你。”
闻言,梁耀宗一下子被噎住,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让人一时分辨不清他是被气得,还是因为害怕。
就在这时,李敬文正色对身边的宦官下令道:“去两个人,立刻前往梁耀宗的厨间,仔细检查那里的废物桶,看看里面是否有米囊花壳的残留。”
两名宦官在李敬文的命令下应声而动,他们直奔梁耀宗方才忙碌过的厨间。待找到废物桶后开始蹲下在里面翻找。见此情景,梁耀宗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的双腿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宦官们的手在废物桶中不断翻动着,终于,在一堆厨余和废弃的食材中,一名宦官的指尖触碰到了几小块干瘪的物体。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几小块类似香料的残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待仔细辨别过后,宦官他站起身来,高举手中的米囊花壳并大声道:“回禀陛下,小人找到了!这废物桶中的确有米囊花壳!”
这一声宣告如同石破天惊,场上的气氛瞬间爆发,人群中的议论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梁耀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的面色由白转灰,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而李敬文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丝冷峻的满意。
梁耀宗被吓得连忙跪地,止不住磕头道:“陛下,这一定是林静书对小人的诬陷啊!请陛下明查,小人绝对不可能用米囊花壳做菜!”
就在这一瞬间,场上的氛围急剧升温,其热烈程度甚至超过了美馔大赛高潮时的喧嚣。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众人的目光如同炙热的火焰,此刻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梁耀宗的身上,情绪各异,好奇、愤怒、怀疑、幸灾乐祸......人群开始指指点点。
望着眼前叫冤的梁耀宗,李敬文嘴角却浮过一抹轻蔑的冷笑,道:“比赛之前是宫中宦官布置的场地,不可能有人进来。比赛期间大家伙又都看在眼里,就你用着厨间那块区域,谁也没去过,纵使林娘子有天大的本事,也诬陷不了你啊。除非她会法术......”
“法术?”这一点倒是提醒了他,梁耀宗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望了眼不远处站在人群当中的庭疏,连忙道:“法术这林娘子倒是不会,但架不住她身边有个——”
“够了!”一向温柔的李敬文突然间龙颜大怒,横起眉眼打断他道,“孤劝你最好谨言慎行!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梁耀宗顿时被震慑得噎住。也搞不清这圣上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间变了脸色?
“梁耀宗使用米囊花壳的事,小人可以作证。”
就在这紧张而热烈的氛围中,人群突然被一个声音打破,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就像是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使的原本就喧嚣的现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变得更加沸腾。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齐刷刷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议论声也随之变得更加热烈。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影,那人是梁氏饭庄门口迎来送往的看守冯顺。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这可是梁耀宗身边的人。
梁耀宗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站出来的冯顺身上,不禁瞪大了眼珠,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个他平时视为忠心耿耿的看守,竟然在这种时刻站出来背叛他。
略一思索过后,梁耀宗的脸上闪过一丝了悟。他终于恍然这林静书是如何知晓他在菜肴中使用了米囊花壳。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这个他信任有加,却暗中吃里扒外的叛徒!
想到这里,梁耀宗的牙齿紧咬,几乎要咬出血来。他的心中恼怒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无法遏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给出卖,而且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如同利箭,狠狠射向冯顺,巴不得穿透他。
在众人的注视下,冯顺显得异常镇定,他无视梁耀宗那几近失控、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前将他撕成碎片般的狰狞表情,继续用平静而坚定的声音说道:“前两日,小人偶然看到梁耀宗从他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包米囊花壳。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那是前段时间我们饭庄做打边炉时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处理掉。我万万没有想到,掌柜的竟然如此大胆,不仅再次寻途径偷买了这禁用的米囊花壳,还将其携带到了今日的美馔大赛现场。小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站出来如实揭发。希望诸位不要怪罪于我。”
李敬文提高了嗓门,斜眼睨看着跪在地上的梁耀宗,冷冷地开口道:“梁耀宗,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梁耀宗在这强大的气场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所吞噬,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周围的目光如同利刃,让他无处遁形,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任何辩解,都将显得苍白无力。
却见那冯顺在林静书的目光鼓励下,继续道:“除了此事,小人还有一事相告。”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冯顺身上,静待他即将说出的每一个可以成为爆点的字。
“其实上一场决赛首轮比拼,那蒋归元之所以失误,也全赖着梁耀宗。由于复赛结束时梁耀宗抽到的对手是蒋归元,再加上其他诸多原因,这梁耀宗担心蒋归元会误了他的事,所以寻了个江湖郎中买毒药,不知不觉下到蒋归元的饭菜里头。这毒药释放得较为缓慢,会让蒋归元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直至最后死亡。他本想着这蒋归元几天人就玩完了,不料竟顽强地撑到了决赛当日。故而途中又骗其服下一枚可致出现幻觉的毒药,美名其曰提神,结果使这蒋归元错将糖认成了盐,这才输掉了比赛。”
冯顺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随着震惊的情绪逐渐转化为愤怒,众人的目光纷纷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梁耀宗,那些目光中充满了谴责和唾弃。场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整个宫殿都淹没。每一个有人的角落都充斥着激动的讨论和愤怒的指责,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表达着自己的震惊和不满。
“天哪,原来那蒋归元的失误是这样来的......简直是太阴险了!谁能想到竟然是有人害他......”人群中有人震惊感叹。
“若没人讲出来,那蒋归元岂不是要冤枉死了?差点毁了那么好的一个厨师!他的手艺可是我们都有目共睹的,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他自己出了问题?”另一个人愤愤不平道。
“就为了一个比赛拿毒药去害人,这未免也太狠毒了吧。赢了比赛又能怎样?这种手段得来的胜利,根本就是耻辱!”
“......已经不是人了!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种人心肠歹毒,根本不配称为人!”
说到此处,已经有人咬牙切齿。
“依我看,他连畜生都不如!至少畜生还不会祸害人!”
“......”
议论声在人群中不断扩散,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对梁耀宗的行为感到极度的不齿。此刻的梁耀宗面如土色,身体颤抖不止,他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众口铄金的境地。
望着眼前狼狈的梁耀宗,林静书心想,以前那些落灰的旧账,今日也都该翻出来理一理了。
“这个梁耀宗死有余辜!其实他做的那些孽事,已经不是这一两桩了......”
听到方才一直在旁保持缄默的林静书倏然开口,在场众人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包括梁耀宗。此刻,他阴沉的目光里满是恨意。
林静书凝望着他,就似凝望着一只早已失去爪牙的困兽,当下毫无半点惧意,只是继续说下去:“不知大家是否听说过我的阿爷林如山?也便是原先林氏饭庄的掌柜,因为遭到这梁耀宗的嫉妒而被他陷害。十年前在许太师举办的烧尾宴上,这梁耀宗为使我阿爷身败名裂,故意在上菜时将一只老鼠头塞到我阿爷亲自烹饪的菜肴中,也便有了你们后来听到的那些事......”
众人闻言心中更加震惊,他们不曾想到,那些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往事居然隐藏着如此不为人知的内幕。现场的氛围顿时变得更加热烈,人们交头接耳,又纷纷议论起来。
林静书继续道:“宴会当日,我仅有五岁。因目睹了梁耀宗将那老鼠头塞入菜肴一事,便被他二楼一把推下,并磕坏了脑袋。此后十余年,时而头疼欲裂,时而浑浑噩噩。至今,额角仍留有这道伤疤。”
言及此,林静书平静地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覆盖在额角的那层鬓发,只见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贯在她的额角上,犹如嵌入皮肤的蜈蚣一般,与她脸上其他光滑的部分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刻,场上的气氛变得沉重而静默。众人皆停止喧嚣,静了下来,心中无不生出心痛怜惜。
又听那人群当中的朱宝德倏然正色开口道:“林如山是我的师父,静书被梁耀宗推下来时,我恰巧也在旁边,所以知道整个事件的经过。但因为我的懦弱,惧怕了梁耀宗的威胁。他说我若是将这件事讲出去,他就杀了我的妻女,所以我保持了缄默。也正因为如此,我间接害死了师父,也害死了自己的妻女。这梁耀宗并未履行承诺,还是伤害了我妻女的性命......”
众人更加震惊,没想到一个人的手段竟能狠毒到这种境地。
“我朱宝德,因为一时的懦弱和恐惧,成为了梁耀宗的帮凶,我愧对师父,愧对妻女,更愧对天地良心!”朱宝德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仰头闭目,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旁边庭疏轻轻抚他肩膀以示安慰。
林静书道:“今日,我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并非为了博取同情,而是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我阿爷洗清冤屈,也为所有遭受梁耀宗毒手的人讨一个公道。”
将一切真相听入耳中,许太师忍不住站起身道:“林娘子,当初烧尾宴是老夫找你阿爷承办的,因菜肴中出现老鼠头时并未深查,还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了他,以至也成了害死你阿爷的推手。如今知晓一切,真是对不住了。”
见许太师竟当初向她行礼认错,林静书连忙道:“许太师不必自责,这不是您的错。”
林静书话音刚落,就见在场的尹大、小牙子、甄元宝和柳兰纷纷站出来,将心中积压的痛恨倾泻而出,开始当众揭露梁耀宗的种种恶行。
“他特意找到我,让我在林娘子做的凉皮里放入蜚蠊,好使林氏食肆身败名裂......”尹大咬牙切齿。
“......说是寻了长安城中最好的大夫给我娘看病,结果找了个江湖郎中,害我阿娘的病越来越严重......”小牙子气到颤抖。
“......这梁耀宗实在丧心病狂,竟在静书为我母亲做的膳食中搁入巴豆.....还有为灭口,杀了都料匠陶姜.....”甄元宝情绪愤慨。
“......白氏一把年纪了也没放过,可怜他那儿子温子升也惨死......”朱宝德难掩悲痛。
“为了毁坏林娘子生意,竟寻个感染瘟疫的将死之人来食肆,可真不是个东西,最好快去死吧......”宋大娘恶狠狠咒骂。
“......为了逼迫我到他饭庄去跳舞,找人绑走了我的孩子,好以此威胁我......”柳兰面含愠色。
众人听了这些揭露,无不义愤填膺,对梁耀宗的罪行感到震惊和愤怒。都巴不得拿恶臭的东西砸他,亦或是上前施加拳脚好好泄愤,但碍于这里是皇宫,不可轻举妄动,故而只是开口朝他大骂或是吐口水。一时间,场上充满咒骂声、斥责声、诅咒声......乌压压混合成一片逼人的声浪,压的梁耀宗此刻连头都不敢抬起。
现在他的样子如一棵暴风骤雨下摧残的枯树,一直颤抖不止。面对如此多人的揭露,他已完全没有了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听了如此多人在揭露梁耀宗的恶行,李敬文心中恼怒不已:“梁耀宗,你这些丧尽天良的恶行已经昭然若揭,伤害了无数无辜的百姓。今日,你必须为你的一切罪行付出代价!来人呐,直接拉下去——杖毙!”
闻言,梁耀宗被吓得身子顿时如遭雷击般猛地颤抖了一下,继而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双眼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待两名宦官上前来要将他拉走,梁耀宗挣脱束缚,赶忙上前一步磕头求饶道:“陛下!求你饶小人一命啊,陛下,求陛下饶命啊!小人知道错了......”他的声音尖锐而颤抖,响彻在整个场地,“求陛下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然而李敬文却对梁耀宗的哀求充耳不闻。他冷冷道:“梁耀宗,你做的这些恶事残忍至极!孤若饶了你,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曾被你害死的无辜百姓?——快些拉下去,看着就心烦!”
说着他抬手挥了一挥,那梁耀宗就被两名宦官上前箍住双臂拖拽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工夫,皇宫深处不断传来一声声杖击,那声音沉闷而有力,夹杂着皮肉裂开的残忍声响,以及梁耀宗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的哀嚎声如同利箭穿心,让人不寒而栗。与此同时,场地这边的众人却连连拍手称快,脸上无不洋溢着伸张正义的快意和满足。
这阵动静在空旷的场地中回荡,声波撞击着宫墙,渐渐变得微弱,最终消失殆尽。紧接着一名宦官匆匆跑来禀报:“回陛下,那梁耀宗已经被打得断气了!”
林静书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没有复仇后的快意和释怀,脑中却不断闪过那几位无辜惨死之人生前鲜活的面容,有见过的,有素未谋面的,她抬起头望着茫茫苍白的天际,不禁长吁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