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后，林氏食肆的生意依旧未见起色。日头高悬，食客寥寥，仅有约莫五六堆。
小牙子将洗净的生料置于长桌之上，瞥向对面梁氏饭庄，见其门庭拥簇，热闹非凡，不由叹了口气。
他望向林静书一行人，见他们正无事围炉烤梨，便道：“师父，现在生意惨淡，你食肆还养着这么些人，要不我们也效仿他人？用那米囊花壳熬煮打边炉的汤底算了，糊口要紧啊。”
林静书拿下火炉上的烤梨，缓缓道：“你放心，食肆营生虽不景气，但每月的酬劳我必一文不少，按时发放。可那米囊花壳，我这食肆绝不沾染！”
尹大劝道：“可如今这长安城内，诸多饭馆食肆皆以此物调味，我们又何必执着？”
朱宝德皱眉道：“米囊花壳，终是害人之物。倘若用了，良心何安？”
安大叔叹道：“然而，用这米囊花壳调味此风已盛。独善其身又有何意？到最后，食客们不照旧免不了尝到这搁了米囊花壳的食物？况且，坊间忽传米囊花壳可滋阴壮阳、强身健体，久服更可延年益寿，包治百病。所以如今长安城中不少饭馆、食肆和酒楼甚至争相宣传自家的菜肴汤食中搁了米囊花壳，将使用此物作为一件值得赞扬之事！”
林静书怒斥：“简直是一派胡言！”
庭疏又道：“这个梁耀宗，当真是奸诈到了极点！我们不许他用这米囊花壳，韦大人甚至严令禁止，他便将米囊花壳有致人上瘾且增香之效，告知给其他饭馆食肆的掌柜，撺掇众人同流合污。朝中那位与其勾结的阉人，甚至还花钱雇人在坊间大肆宣扬米囊花壳有养生的虚假疗效，使尝米囊花壳之食，蔚然成风。对此，连韦大人都束手无策，实在可恶。”
宋大娘凝视庭疏那俊美非凡的侧脸，忽转话题道：“庭疏，你可知现在坊间到处都在传你是猫妖之事？讲林娘子之所以能创新出哪些菜肴和打边炉，皆是你在暗中施展邪术相助。甚更有甚者，讲这长安城近期四起的瘟疫就是你带来的。”
林静书心中一紧，道：“宋大娘，这等流传于坊间的无稽之谈你也信？庭疏与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若他真是害人的邪祟，岂不是早把我们的心肝给挖去吃掉了？”
宋大娘被噎住：“这……”
安大叔道：“并非不信，只是此等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况且，咱这食肆有时确实会莫名出现一搓搓黄色或白色细毛。初时未察，如今想来，确是猫毛无疑。”
朱宝德笑着胡诌道：“林宅养了那么些猫，整日追逐打闹，四处乱窜的，我们身上难免沾些猫毛，带到食肆来嘛。”
安大叔闻言，觉其有理，遂点头称是。
尹大又道：“依我看，宋大娘和安大叔你们的这些担忧完全没有道理。庭疏倘若真是猫妖，早就施展法术干掉那梁耀宗了，现在还用得着为了食肆这点营生而烦恼。”
“这倒是……”
……
午后，在回去的路上，庭疏忿忿道：“早说那日，我们就该把那梁耀宗直接给了断！我们好心留他一命，他非凡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知道我们执意不会用米囊花壳害人，他便怂恿其他食馆掌柜一起用，导致我们肆里的食客越来越少，甚至还到处宣扬我猫妖的身份。”
朱宝德叹息一声，愁容道：“如今事态确实是愈发严重了。”
林静书听二人又是抱怨又是叹息，便道：“不过那日，确实不宜动手杀掉那梁耀宗，否则我们三人都逃脱不了嫌疑。”
庭疏突然道：“既然那日不宜动手，今晚我就亲自潜到他家中，把他给杀了！总之梁耀宗这个祸患一日也不可多留。不然往后将会掀起更多风浪。”
林静书看了一眼庭疏，见他目光笃定，不由心中揪起。她连忙阻止道：“庭疏，不可如此鲁莽。”
“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今日非要杀了这梁耀宗不可！”
言罢，庭疏化作猫咪原形一蹦蹿上墙头，随即跑远了。林静书大喊着追上前几步，最终也没有阻拦住。
朱宝德道：“静书，你这又是何苦？若庭疏今晚真能悄无声息杀了那梁耀宗，岂不是为你我两家报了仇？”
林静书道：“朱大叔，难道你没听说？那梁耀宗为求护身，特地请了一位名叫李扶摇的捉妖道士到家里。我担心庭疏会遭遇不测……”
朱宝德闻言，脸色亦是大变：“这李扶摇，怎么会突然来长安了？”
林静书道：“朱大叔你知道这号人物？”
朱宝德道：“这李扶摇来自洛阳，曾捉过不少妖魔鬼怪，道行十分厉害。曾经，他还来我的饭馆吃过饭，那时庭疏还未修的化成人形的本领，这李文鹤就嗅出他身上有妖气，还用开玩笑口吻道，倘若有一天庭疏修炼成形做了害人之事，他必亲手将庭疏了断。”
听到这里，林静书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另一边，在梁宅的厅堂内，梁耀宗正笑容满面地伺候着李扶摇吃打边炉。
待搁入陶锅中的羊肉片由生红转熟褐、从舒展的生肉片蜷缩成筋道的肉卷，直至冒出咕噜作响的汤面，李鹤云伸筷子捞出，蘸过梁耀宗亲手调的小料一尝，不由面露受用之色。
他一筷子接一筷子地狼吞虎咽着，直吃得额冒细汗。
梁耀宗又将一只亲手烤好且放温的梨子递到李扶摇面前，道：“扶摇先生，这打边炉虽味美，但食多易上火。来，尝尝我亲手烤的这紫梨。里头搁了红枣和枸杞，可谓生津解渴，润肺降噪。如今长安城中瘟疫四起，吃这烤梨，最好不过了。”
李扶摇放下手中筷子，接过那烤梨掐出个口子一吮吸，汁液滑过舌尖，酸甜可口，瞬间清走了满口咸重肥腻，一吞喉咙，又是温热舒适，浸润肺腑。
“梁掌柜当真是个贴心之人。”
李扶摇很满意。食足肚饱，他便同梁耀宗商讨起正事：“对了，我观梁掌柜面容，便知你是良善之人，又怎会被妖邪所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