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顺产。”
在马文雍期待又忐忑的目光里,宋昭南别过头不忍直视,到底吐出来他们都不赞同的决定。
“我操!看我不怼死那些畜生!这是要人命!要三条人命的事啊!”铁骨铮铮的汉子,突然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孙莹悦,包括她肚子里的两名女婴。”
宋昭南沉默了下,平缓了情绪才嘱咐马文雍,“先输液,两倍浓度的缩宫素,先把宫缩发动起来,别的再说。”
马文雍点了点头,马上照办。
孙莹悦这情况复杂危急得很,而且宫缩乏力,骨盆狭小,开指速度就慢,如果等自然发动,开全十指,那胎儿势必因为宫内窘迫而缺氧,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更严重的可能窒息身亡。
而且羊水一旦污染,那对于原本资源就不够丰裕的双胞胎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到时候不紧急进行剖宫产才是真正的害人性命。
而实时检测结果显示,孙莹悦胎动开始异常,胎心也不够稳定。
流出来的羊水更是已经成了淡绿色。
I度污染。
时间就是生命,及时娩出胎儿迫在眉睫。
宋昭南和马文雍各自武装好,匆匆忙忙进了产房,看见了产床上号得撕心裂肺的孙莹悦。
只淡淡地往她身上瞄了一眼,宋昭南就判断这个女人体重超标,保守估计九十公斤。
典型的孕期肥胖。
一边的助产士也累得大汗淋漓,一个劲儿劝孙莹悦保留体力,以免到时候筋疲力尽,胎儿卡在产道里出不来。
这女人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仍旧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双手抱着肚子左右翻滚着挣扎。
两人都对这场面习以为常,给她挂上高浓度的缩宫素,调整了流速之后继续去检测生命体征。
目前还算平稳,除了产妇情绪起伏太大以外。
“开几指了?”宋昭南淡漠地问一直盯着的助产士。
“刚开一指,她骨缝开得慢,不过我害怕她最后没力气。”
助产士的担忧不无道理,孙莹悦肚子里有两个胎儿,彼此有竞争关系,谁先出来一定少不了人为干预调整,娩出的过程耗费的体力也比单胎更多。
可是眼看着她大喊大叫丝毫不保留体力,所有人都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忍住,你的家人不同意你剖腹,所以你必须活着。”宋昭南握了握她的手,神色坚定。
孙莹悦当时就愣了,然后又哭又笑起来,神情扭曲狰狞。
“就因为是两个女孩,所以我们娘仨都可以死了……”她瞬间安静下来,扛着异常庞大的肚子,直挺挺地躺在产床上。
表情呆滞,一双眼死水一样泛不起丝毫波澜。
宋昭南并不想安慰她,因为没有意义。
“你得活着,为了你的女儿。”
是啊!
她得好好活着!
要不她的女儿跟孤儿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孙莹悦强忍着每一个细胞里透出来的钻心的疼,惨白着脸冲宋昭南点了点头。
“大夫,我想活着。”这回换成她紧紧抓着宋昭南的手,拼命着不肯放松。
“嗯,我们会尽力。”
宋昭南依旧不肯多言,也不把话说死。
毕竟……
谁知道呢?
全须全尾固然好,不过也得看能不能拼上这个极低的概率。
“上无痛吧。”他低声吩咐麻醉师,到底不忍心看一个单打独斗的母亲太无助。
果然到后来胎心急剧下降,几乎临近窒息边缘。
流出来的羊水也逐渐变成褐绿色。
III度污染,已经是威胁胎儿生命的危险等级。
产房里所有人紧急待命,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是真正的生死时速。
如果一定不能剖腹,那唯有侧切,然后伸手把胎儿拽出来,再借助器械牵引出来。
比如产钳。
缩宫素已经发挥作用,万幸胎儿还算贴心,有一个卡在骨产道里出不来,另一个还原地不动。
没人敢上手。
多么悲哀。
因为风险太大,害怕被胡搅蛮缠的家属追责,所以即使产道口已经经历两道侧切,各位医生依旧面面相觑。
最后老马一咬牙,“我来!”
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宋昭南并不如马文雍专业,所以不跟他抢这个生意。
胎儿的确太大,从胎头开始都比正常大小的孩子大一圈。两个都出来的时候,侧切的刀口已经撕裂得面目全非,负责缝合的医生找了半天出血点。
索性全都缝合起来,即使面目全非,血淋淋地让人心惊。
“怎么样?”孙莹悦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问了一句,努力探着头试图看清两个孩子的性特征。
“两位千金。”宋昭南语调平平的,听不出来任何感情。
他没说恭喜,因为知道没什么值得欢喜的。
孙莹悦面如死灰,对于将来的生活彻底绝望起来。
孩子一出生就送到儿科开始急救,先出来的那个看起来还好,后出来的呛入过多严重污染过的羊水,所以出现了明显的肺部感染,直接进了ICU。
这场长达四个小时的惊心动魄丝毫没有波及到休息室里的家属,只有在产房相继抱出来两名婴孩的时候才有人抱着一丝侥幸凑上去看。
再悻悻然地缩着脑袋回来,破口大骂一句晦气。
可不是晦气嘛,那孩子身上红红白白一片,小脸青紫青紫的,嘴唇都泛着紫。
红的是孙莹悦的血,白的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脂,还没来得及处理,就送进了急救室。
或许不太健康地成长起来,也或许就此陨落,匆匆忙忙地来世上走一遭。
灾难并不到此为止。
孙莹悦出现了羊水栓塞……
没抢救回来。
或许她也不想活了,从她清醒时候最后一个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活着简直是煎熬。
宋昭南和马文雍忙活了整整一个小时,也没把她抢救回来。
没办法,重度污染的羊水进入了血液循环,本来就无解。
他们最后能做的,只是扯过一张白布蒙住她的脸,连同她并不愉悦的一生一起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