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之灵也不生气，笑得愈发意味深长起来，从一边的保姆手里抱过来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约莫一两岁，正闭着眼睡觉。
“这是我儿子，老幺，又淘气，家里惯得厉害，前几天一下没看好就把眼角膜搞坏了，医生的意思是需要有人捐献移植才成，最好得是没多大的小孩子。”
见王招翠没立刻打断她，高之灵觉得这事有戏，凑上去爱怜地摸了摸死婴逐渐冰冷下去的脸颊。
“多好的孩子，可惜了，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虽说自己不成了，不过能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捐献给我家浩浩，让我家浩浩替她活下来，多替她看看这世界的五彩斑斓，也算老姐姐积德了不是？”
高之灵巧舌如簧，字字句句都在替王招翠考虑，目光真诚，看不出来任何别的心思。
真的让人很难拒绝，能笑得一脸真诚的女人。
更何况人家很上道，“如果老姐姐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妹妹我就结交你这个姐了，五百万，就算帮老姐姐减轻负担了，成不成？”
新生儿的各项器官都没遭受过外界污染，比起别的来更让人放心，这才是高之灵执意搭上这条线的原因。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王招翠低头装作没听懂，并不直接拒绝，也没给高之灵什么希望。
商场上常用的抬价手段，打心理战。
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只有高之灵一个，她儿子急需眼角膜的捐献者，如果近期没找到合适的，那很大可能以后移植的合适几率很难达到百分之百。
所以高之灵不敢赌，就算王招翠开更高的价钱，她也只能咬牙接受。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自己的紧张和不自在，只是恬淡地看着王招翠，藏在暗处的手紧张地攥得青筋毕露。
角落里探头探脑地盯着这边动静的几个小护士开始窃窃私语，用的是气声，倒是不担心被发现听墙角。
“哎，你们说，这个高之灵能得逞吗？”
“我觉得应该能……吧，刚王招翠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
“是啊，人家答应给五百万，让她头疼的医药费马上就解决了，你们说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吗？”
必须没有啊。
看她那扣扣搜搜的膈应人样儿，就知道铁定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肯定不乐意放弃到嘴边的鸭子。
“我觉得不会吧……看她穿衣打扮，也不像是会缺这么点钱的人。”大圆破天荒地提了反对意见，要知道押王招翠会答应才是正解。
“切，有钱又能怎样，王招翠还不是不舍得花在那个孩子身上，真是的，做人。奶奶，到这份上也是棒棒的。”
“她这算是哪门子的奶奶啊，说为老不尊还差不多。”
她们几个斗嘴的功夫，那边就已经达成共识，七百万，“赠予”高之灵的儿子一对眼角膜。
人死之后器官捐献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移植的日期也尽可能提前为佳。
所以必须尽快。
王招翠装模作样地摸了摸死婴的脸颊，“乖孙女，奶奶知道你不乐意走得这样早，现在有人帮你继续活下去了，开心吗？”
开不开心不重要。
只要她王招翠拍板决定的事，就算孙莹悦那个贱人还活着的时候也不敢违抗，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接受？
高之灵留了个心眼儿，要求先自愿签捐赠协议，她还会额外补偿五十万的营养费。
王招翠上下打量她一番，才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左右高之灵有儿子在，怎么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儿，赖账当然更没可能。
“你这死丫头片子，还不算太赔钱，至少给老娘赚了一百万，啧，算你知道孝敬你奶。也不算我们家白养活你一场。”
王招翠的手跟毒蛇的信子一样冰凉，落在孩子脸颊上的时候连旁观者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嘶……我怎么有点冷？”大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心寒得厉害。
“没穿外套，走吧走吧，陪你回办公室赶紧穿衣裳。”
不知道是谁，推搡着大圆走了，其他的人紧跟着，一路上有些莫名的沉默。
仁和是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收费上确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几百万而已，几个小护士还是不看在眼里的。
为了那么点钱就毫不犹豫地把亲孙女的眼角膜卖了，在人家刚咽气没多久，尸骨未寒的时候。
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冷，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冰冷穿再多衣服都暖不回来。
高之灵跟王招翠找上遗体器官移植捐赠这块的负责人时，那人愣是不敢接待，偷偷跑出去请示了罗沛力，后者紧赶慢赶地过来了。
没办法，这家人就是烫手山芋，捧着敬着都不是。
“那个……咱们不要做个尸检吗？关于孩子的具体死亡原因，当然了，不收取任何费用，做个尸检彼此也能放心不是。”
罗沛力对移植眼角膜的事绝口不提，和蔼地笑着，问王招翠做不做尸检。
这女人他怕了，上个女婴她能搅和得一塌糊涂，难保这次再来一次天翻地覆。
做医疗的，出事故不怕，就怕碰上硬茬子，怎么都解决不了，只能憋屈地看着人家把事情闹大。
“用不着，我孙女儿咋死的我还能不知道？”
王招翠斜罗沛力一眼，不屑地摆摆手，“打娘胎里天生就是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能吊着这几天就不错咯！”
罗沛力有些惊讶这次她不借题发挥，探究地直视她的眼睛，没发现什么异样才稍微放心。
“那你呢？确定要为你的儿子做眼角膜移植吗？”
高之灵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坚定，“我确定，我儿子很需要一次重见光明的机会。”
“我们尽力，不过只要是手术就有失败的可能性，我们只能保证竭尽全力，不过风险知情同意书还是要请你们各自签署一下。”
罗沛力的说辞很官方，“需要强调的是，一旦签署这份协议，再出现意外情况我们医院概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