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我怀中,身躯渐渐冷却。
我才知洛尘竟这样轻,宽大的衣衫之下瘦骨嶙峋。
洛尘啊,你疼不疼?
纵我再悲戚,也不能为奴守灵。
身为天子,也不过是皇袍加身的傀儡罢了。
我只能找来洛雨,豆蔻年华的少女在谢氏手中折磨了两年,竟已痴痴辨不出人来。她不拜我,也不理旁人,只是伸出手去扯棺中洛尘的衣角,“哥哥,起来呀。”
“小雨来看你了。”
满殿压抑的哭声和落雨一连声的追问,如钝刀细细剜去心头血肉。
我麻木地躺在榻上,面上无悲无喜。
欢喜姑姑劝我用膳。
我怅然喃喃。
“那两个罪人已在狱中自戕,查不下去了。”
“可朕还是想知道,忽然兴起的行踪,到底被谁泄露了去?”我支着身子,目光清冽剔透,“欢喜姑姑。”
“奴婢在。”
“您一向最了解我的。无论从前,或在翠微云寺,还是回到宫中。”
“奴婢份内之责。”
我却微微笑了。
“那么朕该叫你欢喜姑姑,还是主持?”
她薄唇微抿,缄默垂首。
“洛尘认了,他是谢丰年的棋,那么你呢?你该是魏倾韶的人罢?”我笑着颔首,连连喟叹,“其实我在寺中和在从前宫里衣食住行根本不同,但你应对从善如流。魏倾韶换走我身边的所有宫人,除了洛尘便唯有你,好,好啊!”
欢喜没有再否认,只是说,“陛下慧智。”
我笑到失声。
“魏倾韶处心积虑安插你在我身侧,他一早就知道我的病是装的对不对?有你通风报信,他才知我这些年私下探知民情往来官员,他才会逼我入宫!”
欢喜自是什么也不肯招认。
而我,终于耗尽耐心了。
这盘棋下得艰险,代价沉重,须得眼睁睁看着故人一个一个地离去,一个一个面目全非。
翻身下榻,我看到镜中那双缓缓抬起,如淬刀锋的眼眸。
“给朕搜查魏府上下,但有阻挠,杀无赦!”
秋风卷帘,落叶纷纷。
待三法司的人呈上卷宗,我亲自驾临之时,魏倾韶竟在树下的秋千上轻哼着锁麟囊的词儿。
“小七啊,你可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打头一次进宫,父亲新丧,我躲了人在秋千上哭来着,被你推搡下来。”
他偏着头并未瞧我,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刑部的裴氏趋步上前见了礼,“陛下英明睿智,臣等彻夜搜查其居所及家眷府邸,竟发现首辅与中书令私相授受,而早年间中书令受贿的账目,可是明明白白写在上头。”
我一怔,“谢丰年的罪状?”
“是啊!”裴氏眉眼欣悦舒展,“臣已着人将其党羽立时控制,有扛不住的已经招认了,早年间五殿下遭人诟病,也少不了他谢丰年的份!还有这一位——”
他以下巴指了指魏倾韶。
“单是和罪臣往来密切,就够治罪的,若陛下仍有罪状在手便一并交付微臣,也好数罪并罚。只是……”
魏倾韶仍坐在那架秋千上,衣袂被风卷起,翩然如鹤,仿佛随时振翅欲飞。
“什么?”
裴氏的声音低了些,似有唏嘘,“按律是要开春祭天,斩于坛中,只是首辅本就病入膏肓,药也断了,只怕等不到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