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烂摊子
午晔2024-07-15 12:552,411

  北方春天的气候,就像人心一样难以捉摸。两天的暴雨过后,憋足了劲儿的太阳开始发力,四月二日,还不到上午九点,气温已经窜到了摄氏三十度附近。

  黎希颖把车停在东北四环外一栋写字楼的地下车库,她身上山茶花图案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已经被汗水微微打湿。

  背着斜挎包的封宇抓起丢在后座的米色格子长袖衬衫,披在短袖白T恤外面,一路小跑跟着她上了电梯。

  这两天,现场勘察、物证分析和师言的尸检结果陆续出来了,黎希颖本打算去医院找吴艾和沈海艳聊聊,结果发现她们不约而同,在前一天晚上办了出院手续。

  吴艾的“爱无限婚庆工作室”在大厦的十四层。两人刚走到贴着红色喜字和婚礼花环图案的玻璃门外,就听到里面电话铃声、键盘咔哒声夹着人声鼎沸,好像交易高峰期的股票市场。

  黎希颖拉了一下急着想进门的封宇,探身观瞧。

  七八十平米工作室只有一个开放办公区,五六个工位。工作人员坐在格子间里,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回复电脑上的信息。房间有三分之一的空间堆着各种尺寸的纸箱,敞开的箱盖露出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应该是布置婚礼现场用的。

  穿着卡其色连衣裙的吴艾在会客区的沙发边踱步。

  “摄像设备?会场不知道解封没有,我得问问公安局。”她飞起的裙摆下时不时露出刚结痂的膝盖,“对,可不是嘛……误工费?都说了不是我不让你去拿设备,你这……尾款?不是,哥,咱活儿不是没干完嘛……你告……你告到哪里去,活儿没干也不能给尾款呀,哥,你不能……喂?喂?”

  吴艾没好气地看一眼嘟嘟作响的手机,把它丢到茶几上。

  “礼服店那边也催着要赔偿呢。”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指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新郎礼服和敬酒服都烂了,婚纱不用想,就是秀禾服还在接亲的房间,可以找回来。”

  “我在医院时,和酒店客房部打过招呼,请他们先别动那间房。”吴艾双手抱在胸前,“不过,就算把礼服拿回来,死人穿过的,人家也租不出去了,咱只能照价赔。”

  “那得一两万哎。”马尾辫发愁,“是不是和客户商量,分摊一下?现在化妆、主持、灯光……一个个都追着咱要钱呢。”

  “钱我出。”吴艾斩钉截铁地说,“周歆的糟心事够多了,你们可千万别再给他添堵。该给谁多少,等掰扯清楚了,我来想辙。”

  她刚要坐下,一个梳短发的女孩捂着手机凑了过来,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你那个客户也要退单?”吴艾心知肚明。

  “说什么咱们办的婚礼死了新娘,不吉利。”女孩不悦,“可他这一单,咱们跟了半年,什么都安排好了,就差五一那一哆嗦。这不明摆着,想白用咱们的创意嘛。”

  “退就退吧,买卖不成仁义在。”吴艾走到格子间旁边,拍了拍隔板,“咱们干脆都主动联系一下手里的客户,要退的都痛快点。”

  “一看就是京州土著大妞儿。”门外,封宇低声对黎希颖说,“干脆,爽利,不小气。”

  黎希颖手指点点嘴唇,示意他少说,多观察。封宇讪笑。

  吴艾回到会客区。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跟过来,吴艾扭头,疑惑地看着他。

  “那什么……”中年男忸怩道,“今天二号了。”

  “工资是吧。”吴艾反应过来,“平时都是每月三十号发工资。这几天给耽误了。”

  “咱这不是摊上事儿了嘛。”中年男忙说,“要不是房东催我要房租,我也不好跟你开口。”

  “干活拿钱,没啥不好意思的。”吴艾思索片刻,“明天吧,明天工资一定到账。”她换上严肃的口吻,“我也和大家交个底,短时间内不会有客户选择咱们家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如果大家想挪个地方,我理解。”

  员工们面面相觑。工作室里一时间仿佛阴云密布,马上要下雨的架势。

  黎希颖见状,敲了敲玻璃门。众人看到她和封宇进门,脸上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忧虑。

  “还好吗?”黎希颖走到吴艾面前,开场白简单明了。

  员工们都低头假意工作。吴艾苦笑着摇头。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响着,来电显示是“物业”。

  “催租金催了三天了。”吴艾挂断电话,打开手机银行,看着仅剩三位数的余额,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搞不好得卖房子堵窟窿。”她嘟囔一句,“没辙,创业就这样,起起落落都得认。还有一群人指着我这点工资糊口,总不能连累人家。”

  吴艾看到黎希颖同情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

  “哎,我跟你们唠叨这些做什么。”她搓搓手,换上试探的口吻,“本来想晚点联系你们。师言的遗体能领走了吧?我想着,得给她踅摸块体面点的墓地,入土为安。”

  “景和酒店的场地已经解封,你们随时可以去取遗留的物品。”黎希颖不冷不热地说,“但是在结案之前,遗体只能由公安局保管。”

  按本地习俗,丧仪至少要等到头七。而且遗体交接得由亲属出面,周歆还没开过口,吴艾这么积极,多少令人生疑。

  “还不能结案?”吴艾的脸上写满讶异,“网上都在传,那个两个凶手是专门盯着婚礼的盗窃团伙,没想到被师言撞破,才下了毒手。我们之前也遇到过几次,婚礼上的贵重物品、礼金被盗的情况。”

  “已经辟谣了。”黎希颖按几下手机,给她看最新的通报。

  “可如果不是盗窃团伙,他们图什么呢?”吴艾的眼神四处游弋,“我们又不认识他们。莫非是报复社会?”

  “吴艾,你和师言是怎么认识彼此的?”黎希颖用提问替代回答。

  命案无非两种可能——个人恩怨和偶发事件,吴艾似乎认定,师言的惨死是因为后者,多少和常人的反应不符。

  吴艾愣愣地看着黎希颖。片刻,她明白了什么,起身去 翻办公桌的抽屉,找出一张微微发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师言看起来比现在黑了不少,但也更年轻,饱满的圆脸上肆意绽放的笑容是青春的无忧无虑。搂着她肩膀的吴艾,穿着十年前流行的粗线针织衫。在她们身后,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比着剪刀手的鹅蛋脸女孩,正是看起来还像是大学生的姜霖。

  “我上大学的时候,家里走了狗屎运,赶上了拆迁。”吴艾回到沙发边坐下,“当时,我家分了三套房和百十来万的拆迁款。我毕业后,我爸过户给我一套小两居,还有一张二十万的存折,让我留着压箱底。”

  过往的美好给疲惫她的脸颊抹上了一点笑意。

  “我一个人住两居室有点浪费,就打算把次卧租出去。毕竟是女孩,安全最要紧,我怕中介不靠谱,就托亲戚朋友打听,有没有知根知底的租客。”

  吴艾低头端详照片,照片上的师言和姜霖也笑盈盈地看着她。

  

继续阅读:第12章 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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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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