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秋日的黄昏,月季的最后一抹香气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来。
灶台上烧着一锅水,吴艾把油汪汪、热滋滋的炸酱倒进搪瓷碗,洗了两根黄瓜做菜码。
“吴艾,人呢?”姜霖绵软的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这儿呢。”吴艾甩着手上的水,走出厨房。
今天下午,大学室友姜霖和她约好,下班后带一个同事来看房子。
“给你的辣酱,我妈刚做好寄来的。”姜霖将手里的一个玻璃罐推进冰箱。一个穿着朴素的运动套装的小个子女孩跟在她身后,朝着吴艾腼腆一笑。
“你就是师言吧?”吴艾主动打招呼。
“吴艾姐。”师言点头致意,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格外娇俏可人。
“你们先坐。我烧着水呢,正打算煮面。”吴艾往厨房跑,被姜霖拦住。
“煮面不费事,我来吧。”姜霖挽起杏色连衣裙的袖子,“你先办正事。”
“那你多煮点,一会儿一起吃一口。”吴艾摘下围裙递给她,“你最喜欢的炸酱面。”
“我最喜欢的,是你做的炸酱面。”姜霖莞尔,“比饭馆里好吃多了。”
“炸酱面这东西,各家有各家的配方。”吴艾得意,“我这是甜面酱和黄酱对半分,加五花肉粒,小锅干炸,出锅撒上一把葱白儿,就算你们五星级饭店,都做不出这家里的滋味。”
师言忍不住捂嘴偷笑。
“吴艾就这样,快人快语,热心肠。你有什么想法,和她直说就行。”姜霖示意她和吴艾先聊着,转身进了厨房。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就这么一间屋。”吴艾领着师言走进小卧室,“家具我简单配了几件,够不够的你再掂量。房租,姜霖跟你交底了?”
“嗯,你的报价是附近最低的。”师言看着干净整齐的房间,柔声道,“房子还很新,比我现在住的那个好多了。”
“师言,你是哪里人啊?”吴艾分辨不出她的口音。
“我老家在江苏。”师言跟着她进了卫生间。“一个十八线小镇子,你应该没听说过。”
“南方妹子就是水灵。”吴艾半开玩笑地说,“乍一看,还以为你没成年呢。”
她给师言演示电热水器和新装的智能马桶。
“我十七,到下个月就满十八了。”师言看到吴艾脸上的惊讶,赶忙说,“不过你放心,我问过派出所,我有工作、有独立的收入,可以自己签租房合同。”
“这个我懂。”吴艾仍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这是高中毕业就工作了?”
“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师言有点遗憾地说,“哎,真羡慕你们能读大学啊。”
“你这么小就能养活自己,很厉害啦。大学毕业不也是打工嘛。”吴艾开始喜欢上这个温柔又坦诚的女孩了。
她问师言来京州多久了。
“我年初刚来,还是两眼一抹黑呢。”师言不好意思地说,“之前一直跟几个同事挤群租房。多亏姜霖姐告诉我,她的同学有个单间出租,价格实惠,不然我可负担不起自己租房。”
“咱丑话说在前,不能养宠物。”吴艾很认真地和她协商,“晚上十二点以后不能有大动静。你们宴会部好像经常晚班?”
“我做的是销售岗。”师言笑道,“就是跑客户,很少跟宴会。万一有回来晚的时候,我一定会注意,不打扰你休息。”
“好说。”吴艾带着她走向厨房,“你要会做饭,冰箱随便用。我的厨艺只能保证自己饿不死。”
热气氤氲的灶火旁,姜霖给煮面的锅里点了一勺凉水,拿起菜刀要切黄瓜。
“姜霖姐,你歇歇。”师言接过厨刀,三下五除二,将两根黄瓜切成均匀的细丝。
“要是我,就整根生啃了。”吴艾嘿嘿一笑,“师言,你要觉得这房子还行,咱们一会儿过一下合同?”
“边吃边聊嘛。”姜霖煮好的面条捞出来,分成三碗。
“好啊,身份证和户口页我都带来了。”师言帮忙把面和菜码端去客厅的餐桌,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证件。
“哎,你是工厂子弟啊。”姜霖扫一眼师言的集体户口,“我就是工厂子弟,早年间家里也是这种户口页,后来迁出了。”
“不是啊。”师言一愣。
“不是子弟……那户口从你家里迁到工厂,这里不是得有个迁移的记录吗?”姜霖指着户口页上“何时由何地迁来本址”的一行。
师言的户口页上,这一行空着。
“这个……我就不懂了,反正我离职时,厂子给我的就是这一页。”师言摊手。
“管他呢。”吴艾开了三瓶啤酒,“说不好是谁办手续时,少填了一行。这年头,哪儿都不缺草台班子。”
“那你是从那里迁入工厂的呀?”姜霖依旧好奇,“同一个镇子的话,没必要迁入集体户。”
“我农村户口,迁入集体户更好些。”师言的脸色微红。
“户口这玩意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吴艾递给师言和姜霖一人一瓶酒。“没准过几年,师言就和你一样,找个京州土著男朋友,以后也能落户。”
“我不找男朋友。”师言的圆脸一下子红红的。
“嘿,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吴艾和她碰杯,“来,合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