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开香槟?”黎希颖歪着头,笑问着杵在入口的一票人马。
众人连忙行动起来,还没恢复意识的一老一少被抬了出去。
黎希颖扶着沈海艳起身,无奈她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黎希颖干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背起沈海艳,穿过庭院,将其送上担架。
吴艾也在警员和医护的搀扶下,上了担架。
“名不虚传啊。”封宇捂着嘴,对身边的魏洋耳语,“难怪都说,被她盯上了,只能提前给自己烧点纸。”
“所以局长才会亲自点将,让她出马解决这烫手山芋。”魏洋低声道,“谁知道……”
他的目光扫过破败不堪的庭院,落在水边的一抹白色上。此刻的师言是如此的安静,像一只苍白的玩偶,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云密布,风发出呜呜的闷响,仿佛在哭泣。湛蓝的泳池变成一滩浑浊的水洼,从新娘头上扯脱的白纱还在水面上挣扎,缠住破碎的花瓣,将它们拽向幽暗的深渊。
“怎么会有这么赶巧儿的事?我们刚介入调查,师言就遭遇不测。”魏洋盯着一动不动的新娘。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隆隆雷声躲在乌云之后,犹如来自地狱的嘲笑。
黎希颖送走医护,嘱咐技术人员将沈海艳的手机带回去,恢复数据。她仍然惦记着那通催命符似的来电,营业厅查不到未接通的电话,只能从沈海艳的手机里找答案了。
封宇上前,把挎包还给她,递上一张毛毯。
“你小心着凉。”黎希颖将毛毯推给他,从包里掏出一方香气扑鼻的粉红色巴宝莉手帕,指指封宇还沾着口红的嘴角。
“没事,没事。”封宇匆匆用手掌抹掉唇边的绯红,“可惜,没能救下师言。”
“我当时真是替你捏了把汗。”黎希颖重新挽好在打斗中被弄乱的发髻。
“小意思。”封宇闻言,有点沾沾自喜。他正要谦虚一下,再表一表决心,不料黎希颖的话锋一转。
“下次别急着往水里跳。”她换上严肃的神色,“万一还没断电,法医的工作量直接翻倍。”
“我……没想到……”封宇脸上发烧,后背却是一阵寒意在蔓延,不知道是因为风大,还是后怕。
“作为警务人员,遇到险情冲在前面,是本分。”黎希颖又恢复了柔声细语,“不过封宇,救人不一定非要做保险丝,靠熔断自己来达到目的。我们也可以做避雷针,用自己的优势化险为夷。”
封宇觉得自己懂了,但又不完全懂,下意识裹紧了毛毯。
黎希颖已经转身捡起自己的车钥匙,轻巧地翻过倒塌的花门,跳上破败的木楼梯。
一旁的魏洋拍拍封宇的胳膊,摆头示意快跟上。二人小心地爬过障碍物,攀上楼梯,跟着黎希颖穿过掉落着新娘头饰的露台,走进玻璃门后的房间。
新娘休息室像是被飓风扫荡过,翻倒的衣架压着宴会中途要给师言换上的敬酒礼服。礼服刺绣精美的裙摆被扯裂好几处,留下一串肮脏的脚印,原本钉在刺绣上的珠子和亮片撒了一地,混着打翻的化妆品。香槟玫瑰扎成的手捧花摔成一滩破碎的花瓣。
一个鼓鼓囊囊的迷彩双肩包引起黎希颖的注意,它的背带明显是被暴力扯断的,包底和包身都沾着不少油污。
新娘和婚庆工作人员都不会用这种包来装随身物品。黎希颖接过魏洋递来的手套,打开双肩包摸索一番,找出一个破旧的钱包,钱包里装着两张身份证。
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出生年月,青年叫师鸣,三十六岁,老头儿叫师建柱,六十岁。二人身份证上的地址,都是东南沿海某县级市。
“师……他们和师言是什么关系?”封宇诧异地自言自语。
“师言是华中人。”魏洋方脸上明亮的三角眼里浮起问号,“但师这个姓不常见,不会这么巧吧?”
巧合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黎希颖打开平板,翻出案卷里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师言身份证上的地址确实是华中某地,但身份证号的前六位,和师建柱、师鸣的一模一样。
“去核实一下师建柱和师鸣的个人信息,还有师言的户籍信息。”黎希颖将两张身份证递给魏洋,“顺便给婚礼的宾客和酒店工作人员看看嫌疑人的照片,问一下,他们之前是否见过这两个人。还有,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来到酒店后,都做过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
“得嘞。”魏洋一溜小跑出去了。
黎希颖蹲下来,继续检查背包,在侧袋里找到几张火车票的票根。
“对了,周歆怎么样了?”她在平板上搜索车次的信息。
“别提了。”封宇告诉她,“他倒是没有大碍。但他父亲听说师言惨遭毒手,当时就心脏病发作,被送去医院急救,周歆只能哭哭啼啼跟着去了。莫非,师鸣和师建柱与师言家有什么世仇?大喜的日子被他们搅和成了家破人亡。”
黎希颖没吭声,浏览着平板上弹出的信息。
师建柱和师鸣是昨天一早上的火车,今天早上九点左右抵达的京州西站。因为没有直达,中途他们需要中途换乘两次。
从京州西站到景和酒店,乘坐出租车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于是可以推算出,这二人在路上辗转将近三十个小时,下了火车后一刻都没有休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果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这二人非要赶来婚礼上制造事端?就在黎希颖纳罕之际,贴着大红双喜字的木门被推开,魏洋急匆匆跑了回来。
“查到了?”黎希颖刚要夸他神速,看魏洋愁眉不展的样子,又觉得不对劲。
“情况有点复杂。”魏洋挥了挥手机,“查到了师建柱的户籍信息。他家的户口本上目前有三个人——除了他老婆,还有儿子师鸣。不过,他家的户籍上有一条注销的信息,师建柱有个女儿,就是师言。”
“新娘师言?”封宇连珠炮似的发问,“嫌疑人是师言的父亲和兄弟?新娘的家人害死了新娘?这是什么狗血家庭伦理剧?”
“吴艾和沈海艳都说,师言是孤儿。”黎希颖双手抱在胸前,“她们还坚持说,从没有见过两个嫌疑人。”
“是师言对她们说了谎,还是吴艾她们在说谎?”封宇越发糊涂了,“这几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黎希颖半低着头,思索着。封宇和魏洋交换眼神,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线索和疑点缠绕成一团乱麻,昏暗的房间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
一阵嗡嗡声传来,封宇按几下手机,看到刚收到的一条消息,眉头拧成疙瘩。
黎希颖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投来询问的一瞥。
“姜霖爸妈来了。”封宇给他们看信息,“现在就在迎宾楼门口,怎么办?”
“来得很是时候嘛。”黎希颖微微颦眉。
她半低着头思忖片刻,打了个响指。
“先把他们带到迎宾楼的咖啡厅,特殊情况,就不用招待茶点了。”她附耳对封宇和魏洋嘀咕几句。
二人会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新娘休息室。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黎希颖踱步到露台,望向庭院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一团团暗淡的云朵压得很低,像极了两周前那个春寒料峭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