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艳啪地丢下签字笔，起身打开文件柜，她蹲下来，单手吃力地从最下层抽出一只文件夹。
沈海艳翻开文件夹，从塑料封套里抽出一叠文件，将其中几页放在黎希颖面前。
是一份婚宴的合同，签合同的日期是五年前的一月十日。客户姓王，举办宴会的日期定在那年的六月六日，地点是景和酒店的晴雪轩，一共十六桌。这个宴会厅的名字，应该是化用了著名的“西山晴雪”。文件下方有师言的签名。
“这合同有什么问题吗？”黎希颖快速浏览一遍，发现只是一份简单的格式合同。
“有时候，大家都觉得没问题的地方，偏偏就会出问题。”沈海艳回到办公桌后，“合同签完几个月后，五月六日一大早，我还没到办公室就接到晴雪轩的电话，说两伙儿要办婚宴的客人干起架来了。”
沈海艳还记得，那天她赶到时，两位准新郎王先生和周先生已经衣衫不整，满脸伤痕。晴雪轩的桌椅被砸了七七八八。几个劝架的保安都挂了彩。
“我一问才知道，两家都拿着六月六日在晴雪轩办婚宴的合同，过来测场地。”沈海艳回忆起往事，依旧满脸愁云。
“你们这种酒店，不可能干一鱼两吃的事。”黎希颖问她是哪里出了问题。
“宴会厅的预定系统里，王先生的预定是六月八日，和合同对不上。”沈海艳解释道，“师言预定宴会厅时输错了日期。后来其他同事查询六月六日，系统显示晴雪轩可用，才签给了周先生。”
按照合同和宴会厅预订单，晴雪轩六月六日理应接待周先生。
王先生当场炸窝。六月是婚礼和各种宴会的高峰期，六日那天，景和酒店所有宴会场地早都预定出去了，想临时找其他酒店，可能性微乎其微。
当时，沈海艳提出折中，如果王先生一家愿意将婚礼改在八日，酒店愿意承担一切费用。王先生打算尝试与婚庆、宾客沟通，但闻讯赶来新娘及其家人认为婚礼改期非常不吉利，坚决不同意。新郎和新娘相互指责，双方家人再一次大打出手，酒店只能报警处理。
“后来呢？”封宇听得心惊胆战。
“闹到这一步，新仇旧账都翻了一遍，还能有什么后来？”沈海艳唏嘘道，“小夫妻出了派出所就直奔民政局。”
王先生五一前才登记结婚，谁知道落得如此结局。他气不过，闹到酒店，要求赔偿他一百万。酒店自然不会答应，只愿意做合理赔偿，并打算把师言推出去担责。
“那段时间，王先生天天缠着师言，都快给她搞抑郁了。”时过境迁，沈海艳依旧愤愤不平的样子，“我陪着她看了十几遍合同，终于发现了一个把柄。”
她指着文件上的一行。
“合同里提到预定婚宴场地，需要客户亲自确认。师言记得，签合同当天，她在系统里定日期时，王先生在场。换句话说，双方都有责任。”
一开始，王先生矢口否认，沈海艳灵机一动，带师言去找他的前妻。
前妻记恨王先生的不负责任，害她莫名变成二婚，在沈海艳的软磨硬泡下，她提供了一份聊天记录。记录里，王先生重复了几遍，他亲自盯着师言预定了景和酒店六月六日的宴会厅，让女方放心。
这个发现结束了历时一个多月的扯皮，酒店答应赔偿王先生双倍定金，大约两万元。师言承担了一半的赔偿，并且提交了辞职报告。
“原来师言是这么离开景和酒店的。”黎希颖记得资料中提及，师言五年前从酒店离职，去了婚纱影楼做销售，以往的调查都没触及到这样的细节。
“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一直没开腔的唐薇故意放大声量，引来外间诸人窥视的目光，“师言不是第一天上班，怎么会把日期登记错？就算她手滑，疏忽了，客户眼睛又不瞎。”
“你想说什么？”沈海艳阴郁地盯着她。
“这几年，部门里一直有议论，是不是有人想踢走师言，偷偷改了预订单，陷害她。”唐薇大喇喇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但是改工单得有权限，除了师言，只有你能做到。”
她探身，直勾勾盯着沈海艳，沈海艳毫不客气地回敬以严厉的目光，房间里只剩下不均匀的呼吸起伏声。
不多时，沈海艳忽然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