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隆冬的清晨，气温不到零上五度，吴艾推着堆满鲜花的小车，疾行在景和酒店的楼道，出了一身透汗。师言和沈海艳亦步亦趋，护着车上摆满桌花的架子。
花店出了纰漏，昨晚九点送来的鲜花里，竟然将四十件红玫瑰桌花都错弄成了白玫瑰，害得客人大发雷霆。吴艾只得找了另一个熟人，连夜准备。
早上八点，朋友准时把花送来了，还有两个小时宾客就要进场，吴艾嘱咐员工盯着接亲仪式、新人换装，自己过来把会场布置完。客人是师言签下的，所以她和沈海艳都来帮忙。
前面就是婚礼的主会场“春阴阁”，一个皮肤微黑，打扮得土里土气的年轻人在楼道里东张西望，像是迷路的样子。
“先生，让一让。”师言客气地提示。
青年扭头看到她，换上喜出望外的神色。
“师言？你怎么在这里？”他一口生硬的广式普通话。
“认错人了。”师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玻璃窗上的霜花还白，她示意吴艾快走，却被青年拉住。
青年叽里咕噜说着方言，打开手机，给师言看一张照片。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师言推开她，冲进宴会厅，关上了门。
她在干什么？吴艾被这一连串的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沈海艳也是一脸茫然。
“那不是师言吗？”青年指着宴会厅，想推门进去。
“对不起，你哪位？”吴艾挡住他的去路。
“我是师言的老乡。”青年还想往花门里闯，“她家里人着急找她呢。”
家里人？吴艾和沈海艳惊讶地对视。师言老家在江苏，是个孤儿，这青年带着明显的广东腔，还说什么她家里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人啊？”青年盯着宴会厅，“师言在这里工作？”
“先生，你搞错了。”沈海艳不动声色地说，“那是花店来送货的，她也不叫师言。”
“可我看她就是……”
“先生是我们酒店的客人？”沈海艳客气地拦住话头。
“不，我来求职。”青年给她看手机上的招聘信息，“你们在招服务员吧？”他嘀咕着，“真的看错了？不是师言？”
“求职你得去人力部，这里不是办公楼。”沈海艳引着青年往楼门方向走去，悄悄朝吴艾使眼色。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吴艾轻推宴会厅的大门，从门缝钻了进去。
人呢？空荡荡的厅堂，挂着玫瑰色的幔帐和香槟色的轻纱，金色的气球点缀其间，但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等等，吴艾注意到红毯边的一张圆桌上，香槟色的落地桌布在轻轻抖动着。
掀开桌布，师言在桌子下缩成一团，抖若筛糠，青白的脸色像是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似的。吴艾想拉她出来，但师言直往里躲，差点顶翻桌子。
开门声响起，师言吓得要昏过去的样子。
见进门的只有沈海艳一个人，吴艾松了口气，但满心的疑问快要冒出来了。
“师言，怎么回事？”沈海艳蹲下来，小心地问。
师言双手抱着双腿，只是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吴艾急火攻心，只觉得一阵阵气短，鲜花还没布置好，师言突然像中了邪，还有那个莫名奇妙的青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一个错乱的平行空间。
“来不及了。”沈海艳比她镇定，“我叫姜霖过来，先送师言回家去。你抓紧把会场布置好。”
只能这样了，吴艾揉了揉因为紧张和迷惘而发胀的脑袋。
婚礼比想象中顺利，但她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下午两点多，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吴艾留下员工收拾会场，拉着沈海艳往家里赶。
“你们可算回来了。”见她们进门，在小卧室门口团团转的姜霖如释重负。
屋里，师言正胡乱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什么冬装、夏装、鞋子全都混在一处。
“她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姜霖杵在卧室门前，“刚刚一下子跳起来，说要走。问她要去哪儿，为什么走，死活不说。”
师言不吭声，用力合上箱子，奈何东西塞得太满，拉链刷地崩开。吴艾看她五迷三道的样子，心里更慌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沈海艳按住继续和破拉链较劲的师言。
“海艳姐，帮我办辞职。”师言哆哆嗦嗦，手还在无意识地扯拉链，“我得离开京州，立刻，马上……”
“师言！”吴艾硬把她拉开，“那个男的是谁？”
这一声吼，终于让师言从躁动中回过神，她的身体霎时一软，跌坐在床上。
“我不认识他。”谈到那个男人，师言的表情像是在描述什么怪物，“他说是我哥的同学……”
“你什么时候有哥哥了？”姜霖觉得莫名其妙。
“婚礼中间，我溜去人事，看到那个人留下的简历。”沈海艳想理清这团乱麻，“他是广东清远人，曾经读过那边的一个技校。你不是江苏人吗？”
师言抬眼望着她们，片刻，开始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吴艾怀疑她真的疯了，捉住师言的双手，被推开。
“你们不是一直问，这些伤是怎来的吗？”师言脱下浅红色的保暖衣，转身背对着她们，露出后背一道道浅淡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