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吧,这里原来是个将军府。”封宇得意地指了指前后左右,“可惜,经过百十年间不知道多少次改造,加上私搭乱建,变成了好几个大杂院。现在这些破房子,差不多都租给来打工的外地人,鱼龙混杂。”
“你怎么会住这里呢?”黎希颖越发不解。
“我家十几年前就搬出去了。”封宇踢开脚边的土坷垃,“爸妈给我在通和区买了套小一居,但通勤到单位要将近两个小时,跑了几个月,我实在跑不动了。”
他揉揉仍然隐隐作痛的鼻子。
“我曾经盘算过,把那边的房子租出去,在附近租一套,奈何租金的差价太高,不划算。”
“真没想到,你一个京州土著,也会为房子发愁。”黎希颖调侃道。
“土著也不都是大宅门儿。”封宇有意无意地看她一眼,“人生最大的分水岭就是羊水——财富、智商、好皮囊,出生时没有,以后得到的机会也不多,除非像吴艾家那么幸运,赶上了拆迁。”
他打开房门,把黎希颖请进只有五六平米的客厅。
灯光照亮堆满衣物的沙发。充当餐桌的茶几上,电磁炉里的半锅辣汤还没倒掉,碗碟里的残羹和垃圾桶里的外卖餐盒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黎希颖下意识把手指怼到鼻子下,又强迫自己放下来。
“等我找到女朋友,就把那边的房子卖了,在城里交首付。结婚后,夫妻一起还贷,能轻松些。”封宇手忙脚乱地收拾,“这边的条件虽然差,还得用巷子口的公共卫生间,但骑车五分钟就能到派出所,我还挺知足的。”
“你别忙了,躺下休息。”黎希颖推开卧室门。
看到汗渍晕染的枕头、揉成一团的被单,还有床头柜上用过的纸巾,和地上那条不知道是要洗还是要扔的平角裤,她又退了出来。
“我……其实没事了。”封宇的脸色比中了致幻剂时还红。
“先吃点东西。”黎希颖掩饰着尴尬,打开沙发边的冰箱,面对空荡荡的冷藏室一声叹息。
“我平时就是食堂加外卖,偶尔自己煮点啥,对付一口。”封宇从茶几下的纸箱中,翻出一包免煮免泡的魔芋面。
黎希颖帮他撕开包装,发现它已经过期两个月。
“唉,我都没注意。”封宇挠头,“男人嘛,没女人那么细心,眼里看不到家务活。等我交个女朋友,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那你不适合干刑侦。”黎希颖的唇边浮起戏谑。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吓得封宇浑身一阵阵恶寒。他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语,尤其这要命的否定句,是从黎希颖嘴里说出来的。
黎希颖这个名字,这些年他听到过很多次,每次都和一件轰动一时的案子有关,比如连环谋杀、恐怖袭击,甚至跨国犯罪集团。伴随着神乎其神的传闻,她的神秘背景也引来诸多猜测。
在封宇的想象中,这样的女人应该是浓眉短发、雌雄莫辨的外形,加上虎虎生风的做派。于是,那天在景和酒店的湖景餐厅里,看到一个样貌柔美、一身奢华的年轻女人,他只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来享受生活,直到目睹她干脆利落地摆平一触即发的危机,封宇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没过几天,他接到去市局专案组报道的通知,才知道这不是梦,自己居然误打误撞,撞到了前途的门槛。
那几天,封宇做梦都能笑醒。他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层,没法替他谋出路。能参与大领导亲自过问的案子,等于在简历上添了可圈可点的一笔,如果运气再好些,得到黎希颖这样高人的背书,别说调去区分局刑侦支队,去市局总队都是有机会的。
谁知道,忙忙叨叨半个月,案子还没有眉目,他却被拥有一票否决权的人打上了“不适合刑侦”的标签。莫非,他这辈子只能在派出所退休了?想到这里,封宇沮丧万分。
“干刑侦,最要紧的就是心细,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线索。”黎希颖慢条斯理地说,“你自己都承认心不细,那真得早点转行。”
“不是……”封宇急得脖子通红,“不是一回事啊……我当然知道工作要胆大心细,要注意观察,但家务事,就没必要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细心,可以有观察力,只是不愿意把它们用在家事上。”黎希颖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瞧,全世界顶尖的厨子都是男人,但没几个男人愿意在家里的厨房中瞎忙活。”封宇辩解道,“因为工作做好了,可以让自己越来越值钱,而家务事只是耗费时间和精力。你家务干得越漂亮,消耗越大,越得不偿失嘛。”
黎希颖只是似笑非笑地做了个“了解”的表情。封宇不知道自己这番“狡辩”能否奏效,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嗡嗡声传来,刺激着他的肾上腺激素水平继续上升,是黎希颖的手机在响。
“师言的车上查出线索了?我们要不要……”封宇急需一个表现的机会,好证明自己适合干刑侦。
不料,黎希颖翻着消息,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