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遇刺，于是所有飞短流长顷刻间烟消云散，许听风摇身一变成了最无辜的人。
满公公慈眉善目地一扬手，整个东宫就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整顿，嚼舌根的、传闲话的、通风报信的人别一齐清理出去。
周历如及时雨般出现，十六个护卫早早等候在暗处，仿佛早就料到昨夜有一场疾风骤雨。
那么，这刺杀真的是丞相做的吗？又或是许听风故意放人进来？而自己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借刀杀人的刀，引蛇出洞的蛇？
林子舟神色恍惚，他不是心细如发的人，但也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看着秦越，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个人俊朗迷人的外表下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贪欲，但他看得清许听风吗？
而许听风又是否早就看清了他？
无论是不是，林子舟都感到彻骨的阴冷，秦越送他到了东宫门口，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说：“小诗书，还有四天，放心，罗天大醮一过，本王就来接你。”
四天之后，壁画就应该、也必须完成。
林子舟被推进东宫，脚步微一踉跄，下意识地回头。秦越却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他一个人的时候连影子都是虚无的，似乎眨眼就消失在漫长宫道里，林子舟忽然有些出神。
“林大人，”周历来到门口，“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林子舟一默，抬起头，扬起笑，“好，我就去。”
这个时候的东宫还是灯火通明，地面有些凉，东宫寝殿里一片沉寂，垂幔放下后，林子舟看见了两盏漂亮的灯笼，坠在一人高的弯曲铜把上，灯笼是琉璃烧制，很薄，上面还纹着祥云彩霞。
卫王府也有这样的灯，不过被他打碎了，没想到东宫也有。
“喜欢吗？”许听风从屏风后转出来，见他盯着两盏灯出神，笑道：“听说你喜欢点着灯睡觉，今日整肃东宫的时候，满公公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孤想你也喜欢，想送给你。”
他在房间正中坐下，氍毹上放着小插屏跟凭几，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林子舟神色不动，带着几分郁郁不乐走过去，“殿下误会了，下官可不是喜欢点着灯睡觉，而是喜欢漂亮会发光的东西，夜明珠也是很喜欢的。”
许听风看他脸色不好，轻轻叹道：“昨夜事发突然，孤这里也是乱成一团，没法去瞧你，可是吓到了？”
吓到了。
林子舟看着许听风关切而温柔的脸，不寒而栗。
他突然趴在桌子上，哀哀地长叹口气，“简直吓死我了，殿下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就在想幸好自己没在沐浴，不然他们杀进来，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到时候岂不是要裸奔？这么冷的的天气，会冷死我的。”
许听风怔了怔，朗声大笑，“你啊，这刀都驾到脖子上了，若是裸奔可以逃命，还管什么衣服不衣服？”
“那不行，”林子舟一脸心有余悸，“那多丢脸啊，打死我都不裸奔，绝不！”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便是要裸奔，敢是这东宫里谁还敢嚼舌根不成？”侍女送进来饭菜，清蒸鲈鱼、辣鸡丝，红米清粥小软糕，色香味俱全，许听风夹了筷子鸡丝过去，忽然道：“林大人放心，这刺客已经被杀光了，不会再有人伤害林大人了。”
林子舟拿起筷子，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谢谢殿下，我自己来吧。”
鸡丝味道是极好的，林子舟吃了一口，却有些反胃。
他自然而然地夹了乳白色的鱼肉尝了尝，换了个话题，“对了殿下，我上次说的事情，您若是答应了，咱们就约个日子吧。下官都想好了，这青竹雅致、秋菊忧伤，作画的时候可以找片竹林什么的，您觉得呢？”
“还想着这件事？”许听风看他一眼，“罗天大醮的事情已经有了万全把握了吗？”
老皇帝这一关过不了，什么约定都是虚妄。
林子舟挑眉，撑着下巴笑，“当然了，进度原本有点赶的，还有一面墙没画好，不过多亏了殿下，而今时间足够，最后一面墙要画什么下官也已经有想法了，四天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许听风看他信誓旦旦，也就没有打击他的自信心，“你既如此说，孤也就放心了。子舟一番好心，孤也不想辜负，如此……开春之后吧。”
林子舟笑着应了，吃了红米粥后离开寝殿，不多时，许听风便让人将两盏灯送到了他的住处。
两盏灯笼像是两个垂眉俯首的侍卫，在屏风上映着两个幽沉的影子，林子舟盯着那影子看了片刻，嗤声一笑。
陈琳抬头，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不用管，”林子舟躺上床，闭上眼，“这么漂亮的灯笼，不点着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