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完成的那一天，林子舟在整个人偏殿里点上了灯笼，先让人将一应杂物都收了，只拿着调色盘跟画笔站在殿内。
灯火通明，那面神佛来贺的墙壁被红布盖住，独留下壁画之下一长条空白，那里还缺了什么没有画出来。
左文大公已经过来问过两次，后日就是罗天大醮，这三清殿还没有来得及布置扫洒，内务府已经过来催了好几次。林子舟始终稳如泰山，只说“请大公放心，明日就能让人好生布置了”，而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就连秦越与陈琳都被他赶到门外，谁也不准靠近。
陈琳倒是很听话，不仅自己不靠近，还不许别人靠近，尤其是秦越。
左文大公站在秦越身边，似笑非笑，“林大人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竟还学会藏宝了，莫不是打算给陛下一个惊喜？”
左文大公心里不以为意，这里是三清殿，倘或他们真的要看，就是一百个林子舟也阻拦不住什么。但秦越都乖乖出来了，他总要给人一个面子。
“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秦越伸着懒腰，手臂一收，支着脑袋靠着柱子，似乎极为期待，“大公应该还没看过这幅画吧？”
“陛下有命，在林大人画好之前，不许任何人议论，否则是对神佛的不敬，”左文大公双手合十，态度十分诚恳，“陛下一片诚心，必会感动上苍，只希望林大人也不要辜负陛下的期待才是啊。”
秦越意味不明地笑了，“那大公这两日一定要好好保护偏殿，明儿个别让那些布置的人手乱摸乱碰，否则神迹被染，陛下就该失望了。”
“看来卫王殿下对林大人是胸有成竹，既然如此，咱家也放心了，这就去回禀陛下，卫王殿下，请。”
左文大公出生宫闱，少年时候闯荡江湖，亦不过短短三年，却养成了一身江湖习气，“请”？秦越觉得这个“请”字变成“话别说得太早”更合适。
三清殿正殿，天子打坐，掐指占卜。
“……黄道吉日，”老皇帝睁开眼，透过高阔的大门，望向幽深的夜空，散乱的星子在阴云之后若隐若现，他看着星光的眼睛好像两口漆黑的深井，“祭品选好了吗？”
右文大公垂头，他一向沉默寡言，面色也极冷酷，说话时声音就像夹着冰，带着一丝喑哑，“回陛下，已经选好了。”
老皇帝颔首，过了片刻又问：“远儿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许大人已经到了东明城，从上次说遇到两次刺杀后，倒是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倒是董统领递了折子回来，道东明城一派祥和，暂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右文大公道。
“若是连他都能发现不妥，朕还让许远去干什么？”老皇帝轻笑，捋着胡须摇头叹息，“闵瑭这孩子，打小是个上进的，但有的时候就是眼高手低好大喜功，在东明城历练了这么久，居然也没有拿出什么政绩……这不奇怪吗？”
一个贪功好业的人突然变得沉寂稳重，必定是在憋个大的。
而许远遇到刺杀，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果闵瑭干净，闵相忠心，那么许远就是去东明城走一遭又能如何？只有做了贼的人，才会心虚。
右文大公会意，“陛下所言甚是有礼，奴才不及也。”
左文大公进来回话，见右文低眉垂眼，且同天子说话，目光一闪，打千行礼“陛下，奴才去问过了，林大人似乎是打算给陛下一个惊喜，甭说奴才了，连卫王都被赶了出来。”
“哦？”老皇帝在三清殿清修久了，除了明丽郡主，还是头一回听到有朝臣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还是个画师，他微眯了眼，温厚地笑说：“看来他对自己很自信。”
左文大公上前一笑，，“陛下说得是，奴才也觉得林大人自信得很呢，想必成果一定斐然，明儿可总算能够开始收拾三清殿了。”
“让他们仔细些，可别弄坏了朕这‘惊喜’，”老皇帝琢磨着那两个字，觉得甚是有趣，“惊喜……但愿吧。”
又复亥时。
林子舟从偏殿走出，回身将门关上，叮嘱小太监不可放人进来，而后就带着陈琳往宫外走去。
三清殿内四季如春，三清殿外风饕雪虐，林子舟哪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踏出阵法的刹那间还是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往回缩。
秦越一把按住他的肩，极没有眼色地嘲笑他，“这点子风就熬不住了？打起精神，该出宫了。”
林子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宫？”
秦越指指自己的耳朵，声音被狂躁的风撕开，变得若近若远，“本王的耳朵，可以听到任何想听的东西。”
是吗？
林子舟不信，“那你听得到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又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显而易见，”秦越洋洋自得，“你要出宫。”
“那你猜错了，”林子舟拉起陈琳的手，“我要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