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完成的瞬间，林子舟在内中不由自主地长舒了口浊气，下意识呢喃了一句“终于可以离开东宫了”。他自以为声音很小，哪知秦越却长着顺风耳，隔着墙壁都能听见他的窃窃私语。
这就尴尬了，林子舟心虚想，以前他好像不止一次在背地里骂秦越是个混账，这家伙肯定也听见了。
林子舟心下讪讪，一路也就没怎么说话，反而是陈琳一直在他手里画圈，咿咿啊啊地嗫嚅着什么。林子舟听了一会儿，就听见循环往复的“陈琳陈琳”。
大概这就是他的口头禅。
秦越跟在他后面，那双眼睛却像长在他身上似的，上下端详着林子舟的背影。林子舟被他盯得不耐烦，回头皱眉，“你在看什么？”
“你看我眼里有什么？”秦越反问。
林子舟一点都不关心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他只想让这混账收回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凝视，不然他今天晚上一定睡不好觉，“你别跟着我，我拿了灯就走东南门离开。”
他可是说过了，自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总不能话才撂下，就把许听风送给他的两盏灯笼扔了不管吧？
林子舟加快脚步，在秦越若有所思的关照中小跑进了东宫，向许听风告辞。
正堂之内，许听风正与人议事，满公公传了话，说是林子舟要取灯回家，特来辞行。许听风思量片刻，点了点头，“看来三清殿的画他已经完成了，让他进来吧，再派两个人去取灯笼……孤记得库房里还有一个如意柄铜人雨灯，也一并取出来，他既喜欢，就派人一并送去林府。”
满公公回了是。
客人赞叹道：“殿下对这位状元郎倒是不错，让人白住了八天，不收宿资也就罢了，还想着倒贴。”
“他在我这儿受了惊，当是压惊了，”许听风看着垂幔，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低笑一声，“我挺喜欢他。”
垂幔打开，冷风一贯而入，一道利落轻快的身影大步走进，啧啧两声道：“还是殿下这里暖和，外头冷死了……”话未说完，林子舟就慢慢放轻了声音，不好意思地伫立不动，尴尬地行了个礼，“殿下在会客啊。”
“这是国子监祭酒，来此商量明年监生事宜，现既不是上朝，你也不必拘束，”许听风憋着笑，颧骨上的肌肉都堆起来，“过来烤烤火，壁画已经画完了？”
“原是祭酒大人，子舟失礼。”林子舟垂首站着，并没有坐下，冻红的耳朵在灯下显得分外惹眼，“殿下，臣就不坐了。壁画已经完成，臣还要赶在宫门下钥前离开，特来辞别，还要多谢殿下这几日的关照。”
许听风也不勉强，“倒也不用这么着急，你还可以在这里住一晚。”
“殿下不要说笑了，外头还有人等着呢。”林子舟含蓄地看了他一眼。
许听风默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谁，只好点头，“既然如此，那孤就不挽留了。孤叫人送你一趟，辛苦这么久，明日就在府中好生休息，罗天大醮之后再行入值便是。”
林子舟感激不尽，等满公公过来回话，便就带着陈琳打道回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林府。
林府大门之外，陈氏旧部一如既往地抱着武器固守大门，看见林子舟身后的人后，不动神色地低了低头，侧身打开门。
“林大人，东西我们送到，这就告辞了。”小太监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将东西送到门口就止了步，并没有进去。
“多谢三位辛苦这一躺，”林子舟微笑，懂事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塞给他们，“天气冷，几位回去的时候记得多喝热水。”
那沉甸甸、鼓囊囊的一包分量实在不轻，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接了，满脸堆笑，“哪里哪里，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夜深了，大人好好休息。”
林子舟含笑送人离开，门一关，林子舟忽然转头看守卫问：“阿东，这几日府中有什么异样吗？”
“大人放心，虽然有人在四处试探，但夜里并没有人擅闯，倒是大人在东宫遇刺，可有受伤？”陈东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还有，这是世子爷派人送回来的信，这几日大人没有回来，属下就暂时收着了。”
“我要是出事，今日也出不来了，”林子舟接了信，扫了眼那三座漂亮的灯，“这都是好东西，太子特送我压惊的……嗤。搬进去，在我哥跟我的屋子里、书房各放一个。”
几盏灯笼，就想买他的命？异想天开。
两人将三座灯直接扛了起来，就要离开的时候，忽听林子舟问：“老三跟敏敏这几日的行踪呢？”
陈东一怔，侧头跟陈南对视一眼，“天气冷，他们倒是没有出去过。”
林子舟默了片刻，点头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