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的信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
林子舟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无非就是“一路平安，不必担心”，要不就是“天气寒冷，多加保重”这样的寒暄，着实没趣，林子舟随手扔在了床上。
他是夜里突然回府，但卧房之中倒是暖和依旧，并不显得冰冷空荡。
敏敏似乎随时恭候着林子舟回府，他叫热水的时候，厨房里甚至还备好了夜宵饭菜，一齐放在装着热炭的石篮放着。
“还是敏敏姐细心。”林子舟把陈琳抱上座位，给他拿了个大勺子，抬头看了眼敏敏，“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明早再收拾不迟。”
敏敏看他回来，欢喜得很，也不急着休息，“没关系，公子这几天没回来，府里清净又没事，我睡得骨头都酥了，现下哪里还睡得着？”她上前给林子舟布菜，从瓦罐里舀了一碗骨头汤，“这烫头熬了两个时辰，往天里要是公子没回来，都是姐妹几个逾矩吃了，今日可算等到公子回来，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汤头上撒着葱花，林子舟不喜欢葱，但也没说什么，喝了一口，的确是鲜美浓郁，很是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敏敏姐做的吗？味道正好，这一碗下了肚子，夜里也不愁睡了。”
敏敏喜笑颜开，“公子喜欢就好。”然后走到床边拍了拍枕头，拿起书信迅速扫了两眼，叠好放在枕头下。
林子舟余光一瞥，食欲大减，喝了两碗汤便就睡了。陈琳闹着不肯离开，林子舟倒也没拒绝。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正午，林子舟将这八九日间的疲惫都去了，才慢悠悠地打着哈欠醒过来，不想才睁开眼，就听到一个坏消息。
“杨袁朗杨大人来府里拜访，”老三人看着粗犷，但其实是个胆大心细，拿着拜帖提醒林子舟，“此人心思不正，多半是想借着上次收拾王大全那点蝇头小惠接近大人。”
杨袁朗是心思不纯，但毕竟林子舟这恩惠已经受了，人找上门总不好将其拒之门外，“把人迎进来，在林府他能干什么？不必担心。”
老三也没有坚持，不一会儿杨袁朗就出现在了林子舟面前。
杨袁朗身上还穿着官袍，从正堂进来后一眼就看见林子舟坐在堂上蜷着腿画素描，那画板半臂大小，他低着头，身上就穿着简单的素白长衣，袖口很大，手腕活动的时候，袖子落下去一大截，让他想起了府中最精美的瓷器。
他看林子舟单单是坐在那里，虽然姿势古怪，却又充满了少年气息，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林子舟只觉得冷，他无奈放下画板，“站那么远能看到什么？进来看啊。”
杨袁朗心下一跳，呼吸顿时急了几分，“看、看……看什么？”他说着，人已经走了进去，局促又激动地走向林子舟。
“当然是看画，”林子舟转过画板，上面是凭空描摹的彼岸花，花瓣凋零，“你看，好看吗？”
看画，原来是看画吗？
杨袁朗有些失望，目光在那画板上走了一圈，又笑吟吟地上前，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矮几的另一边，看着林子舟的侧脸道：“林兄的画堪称当世一绝，就连咱们洛邑的藏画圣地天禄阁都为之心动，听说明丽郡主这段时日都被烦得不敢出门，岂有不好的。”
“哦，当真？”
天禄阁林子舟是知道的，隶属皇家藏书阁之下，专门收藏公属国家古今画作，滥觞之处还能追溯到三朝开外，是海纳百川之地。能入天禄阁，打个比方，就跟进了国家博物馆一样。
难怪明丽郡主这些日子没有进三清殿来看她作画，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呢，合着是被堵在家里面了。
“当然是真的，你可知我父便兼任天禄阁副阁主？我父既如此说，还能有假不成？”屋里暖和，又无旁人，杨袁朗还是第一次跟林子舟私下相处，见他就坐在自己一臂之外，四目相对，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态度越发殷勤，“子舟的画，自然是这世间最好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简直夸到林子舟心坎上了，看杨袁朗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玩味。
他似笑非笑，谦虚道：“多谢杨兄夸奖，不过学无止境，若说最好子舟还算不上。这当世大家之中，善意境者、善结构者不在少数，那山水墨色更是一绝，足以千古流传，我竟不会，这不是还有的学么？说来我也不过是拾取前人长处，略为融汇罢了。”
“欸，子舟这就是妄自菲薄了，”杨袁朗将桌子往里推了点，“似子舟这般神仙人物，年少聪慧，别具匠心的又有几个？”
林子舟被夸得有些肉麻，略偏了身，“杨兄……”
杨袁朗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子舟也太见外了，叫什么杨兄，叫我明篁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