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之间唤对方的字是一种礼貌，不过现在的大周有多少礼崩乐坏的事情不足为道，这种礼貌也变得似是而非起来。
譬如秦越这厮，虽然贵为卫王，可是至今似乎都没有字，只有一个“越”的名。
而曙光本名陈钺，据说陈留王曾给他取了一个“豁然”的字。
《释名》中有解：“钺，豁也。所向莫敢当前，豁然破散也。”钺本是青铜铸器，为护国安邦之武，陈豁然这个名字寄托了陈留王多少望子成龙的殷殷期盼，单单一听，就能让人感慨万分。
而“明篁”，明，亮也；篁，大竹也。礼部尚书寄大约是寓爱子能如明空之下的修竹般顶天立地、高雅不俗，恐怕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有天会暗戳戳地去占一个男人的便宜吧？
林子舟不动声色，不就是被摸一下么，不算什么。
他笑了下，自然而然地抽出手，一拍脑门，“明篁兄抬爱，那子舟也就不拘礼了，啊对了，看我……明篁兄进来这么久，子舟还未给明篁兄倒茶，见笑见笑。”
他站起身，隐晦地扫了下手臂，好像能扫下一大片鸡皮疙瘩，“对了明篁兄，先前子舟在宫中作画，有件事还未来得及向明篁兄道谢。”他拿起茶壶，盯着水杯里的涟漪，“王大全的事，可是明篁兄所为？”
“那王大全无事找事，也是他自己御下不严，”杨袁朗没有否认，“子舟不必挂怀，都是为兄应该做的。”
老子当然不挂怀。
林子舟背后恶寒，放下茶杯，又拿起画板，只当没有发现他炙热的视线，“明篁兄为某排忧解难，某感激不尽。”
“只是感激？”杨袁朗问。
“……”林子舟手一顿，抬头轻笑，“若是明篁兄不介意，子舟愿赠明篁兄一幅冬日雪景图。”
杨袁朗挑眉，“为何是雪景图，林兄不是跟擅长画人？”若是能叫林子舟那双眼睛认认真真盯着他看上片刻，他浑身都得热了。
林子舟敛下眸，眼睫盖住眼底的冷意，“那是因为子舟至今为止只为别人画过人物，其实子舟也擅长山水，并无人知罢了。”
“如此说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杨袁朗双眼一热。
林子舟但笑不语。
本少爷是没有为别人画过山水图，那是在这个世界，上辈子老子打入国际艺坛靠的就是山水之间！
“好，哈哈，好极了！”杨袁朗当他默认，顿时喜出望外，将桌子一推，整个人都坐近他身边，“贤弟一片心意，为兄铭记在心。既说了山水，为兄倒是知道洛邑有一处山水奇景，冬暖夏凉，流水淙淙，贤弟若不介意，下次休沐，为兄便请三五好友，与贤弟一起去吟诗作赋如何？”
“以文会友，机会难得。”笔尖在画纸上刮出粗重一笔，林子舟默了片刻，却道，“既是明篁兄盛情相邀，子舟却之不恭，可……可卫王那里……”
他苦笑一声，欲言又止。
杨袁朗心情激动，万没料到林子舟答应得这样顺利，想想那林家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这件事必得抓紧办了。
“无妨！”他盯着林子舟的侧脸看了几眼，脑子一热，握住他的手，语气急促，“这是洛邑，卫王哪能一手遮天？好兄弟，好兄弟……你跟着卫王实在受苦，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助你脱身。”
林子舟却不安道：“还是算了，卫王势大，我实不忍连累明篁兄，何况明篁兄对我有恩。明篁兄，那可是秦越啊。”
那不仅仅是卫王，还是秦越，是掌握十万大军的边关无冕之王，也是连天子都还未摘去其封号的驱虏将军。
杨袁朗躁动的心一下凉了，从头到脚都是一麻。
他一个从七品小官，哪里能跟当朝超一品异性王秦越抗衡？便是一腔热情，又抵得过秦越一根指头吗？
他看着林子舟的眼睛，无来由地狼狈，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林子舟落魄失神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明篁兄，时间不早，你快些离开吧。说不定，等会卫王说不定会闻讯而来。”
杨袁朗眼神一暗，沉吟良久，手却舍不得松开，信誓旦旦道：“子舟放心，子舟有大才，袁朗不会让你一直受委屈！”
好听话谁都会说。
林子舟不以为意，杨袁朗兴浓而来，又败兴而去，离开林府的时候不停唉声叹气，看得门口的东南二人都是一脸莫名。
他才走了一刻，秦越就果如林子舟所料的那般，掀开了垂幔。
然后看见了满地的狼藉，同林子舟阴沉暴怒的目光对上，停了数秒，一挑眉，“被狗咬了？”
林子舟冷冷道：“是啊，全身都被摸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