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从地上捡起画板放在一边，上前两步，盯着坐榻将林子舟随手捞坐在自己怀里，抓住他后颈，眼帘一垂，瞳孔凝冰。
“衣服脱了我看看？”
看个屁，我看你是想死。
林子舟才懒得理他，照常在他手背上挠了一把就往外跑，结果才走出两步身体就动不了了，仿佛四肢百骸都被装上了千万吨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后颈猛地窜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惊恐地定住，而后沉重的身体被人轻而易举提溜回去，秦越捏着他下巴审视片刻，忽然拉开他衣领，“在自己府里还能被人摸光，看来你那好哥哥的人也没什么用，我看看，摸哪儿了？摸得重不重？”
他说着，手指肩胛上停留片刻，然后像游移的蛇一样从后腰爬了进去。
林子舟头皮发麻，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领，目光却阴沉沉地发暗，牙关轻轻发着抖。
“为什么放人进来？”秦越贴着那一截腰线，声音冷淡了好几分，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隐秘的心思，“小诗书，想利用他对付我，恐怕选错了对象。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放聪明点，别给我惹麻烦。”
话至此处，秦越手骨微曲，林子舟身体轻颤，呜咽一声，“我不是……不是我找他的，你、你这是在冤枉我！”他的声音颤得不行，可语气却偏偏还是不会死活得虚狠，“是他邀请我……作画，约我出门……”
短短两句话，林子舟身上已是热汗淋漓，他感到一股滚烫骇人的热力从秦越手指尖上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烧得他下意识靠近秦越冰冷的身体。这热力如焚五内，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他好像变成了火炉里的焦炭，疼得皮开肉绽，几乎想要惨嚎。
然而一低头，眼色却阴戾而恐怖。
秦越好整以暇，任由林子舟埋在他颈侧，手指轻描淡写地往下移，不觉自己也烫了起来，眸中颜色一浅，神色反而越发幽深，“你若无心，大可以将他拦在门外。”
养了这么久，其实也没有长多少肉，看来在东宫九天住得并不怎么样。
林子舟分出一只手按住他，没让人往下摸，却还是被那热度灼得胆战心惊，哑声辩解，“他是礼部尚书的儿子，礼部尚书颤了王大全一本，”气息一噎，林子舟耳垂被轻轻碰了碰，他努力镇定下来，微哑的声音里带上寒意，“是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
“你可以不用理会。”十天不是很长，但秦越还是头一次感到不耐，他低下头，盯着林子舟泛红的耳垂，“说说看，他约你去哪儿？”
“我不知道，”林子舟掐住他的手指，忽抬起头，眼里燃着两簇冷火，“我不知道！这你应该去问他，你不是卫王吗？他区区一个从七品小官，你可以为所欲为，不是吗？”
秦越笑了，“他是礼部尚书的独生子，官位不大人也废物，但毕竟是人家传宗接代的玩意。我要真的把人弄死了弄残了，礼部尚书不得跟本王死磕……到时候我就多了一个敌人，是不是？”
他倏地抬起林子舟下巴，盯着这不知死活的棋子，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眼神却越来越危险，“想挑拨离间啊？”
林子舟心头狂跳，却冷笑道：“有人心脏，自然看什么都是脏的。我不过是道个谢而已，你这就急着跳脚了，秦越……你就像惊弓之鸟，是不是太喜欢我了，看谁都像情敌，嗯？”
秦越：“……我喜欢的人很多，亲手掐死的东西也很多。”
“那怎么办，我已经答应他了，我要给他画画，要跟他去郊游，说不定还要跟他喝酒、聊天，抵足而眠……呃！”林子舟轻嘶一声，闭眼嗤笑，“别这么生气，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要掐死我轻而易举，你要是不高兴，掐啊。”
掐啊。
他睁开眼，目带挑衅，言语温柔得像是在俯首帖耳地呢喃，“掐吧，反正你只是要一颗棋子，我才入朝几个月，你还可以找到更好、更乖的替代品。”
秦越觑着他，这明明不想死却屡屡犯禁的小崽子似乎将激怒他当成了一项习惯，这么危险的习惯……
“我不需要太乖的棋子，”秦越突然收紧手臂，林子舟轻哼一声，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来，“你要跟谁接触那是你的事，想要反抗我，可以，想拉拢谁，郡主也好太子也罢，杨袁朗还是许远都可以，都可以，看看能不能从我的手掌心挣脱出去。挣出去了，这是你的本事。但在你挣之前，有个消息，你或许会想知道。”
他将手缓缓收了回去，往后一趟，带着林子舟相拥入榻，唇齿交融。
林子舟震了一下，目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用力掐住秦越的胳膊，手指发了狠从肩膀刮过，指甲几乎被他掀出去。
秦越暗啧一声，不费吹灰之力地扣住他双手……
时间过得很漫长，外面风雪大作，陈琳从厨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福寿包，喜滋滋地去找林子舟。老三从前边走过来，大大咧咧一招呼，“嘿，这是知道老三我饿了，特意来给我送吃的了？”
陈琳站住脚，圆脸上带着笑，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想了一秒，竟然真的将那热乎乎、香喷喷的福寿包送过去。
“我叫陈琳。”请你吃啊。
陈琳真的递过来，老三却哪里敢接，谁知道那包子里会不会无声无息下了什么蛊毒？
他窘迫地咳了一声，“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当什么真呢？我说你大早上的怎么不见，原来是去厨房了，刚才大人还说饿了，这两个福寿包不够啊，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他迈开脚步，从陈琳身边走过。
陈琳皱眉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福寿包，再看看前面的走廊，挣扎片刻，也转身跟了上去。
老三回头看看，笑了起来。
今日无雪，风却很大，院子里的常青木被吹得稀里哗啦，寒风刺骨，无孔不入。
林子舟有点失力，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过来很久才感到后背上微弱的轻抚，秦越那头褐色的长发弯弯曲曲绕着他的手腕。他看了一秒，伸手将头发解开，一杯水却递到面前，林子舟顿了下，抬头看一眼秦越，并没有拒绝。
“这么弱的身体，没亲两下就窒息了，啧啧，小诗书，短命相啊。”秦越感叹。
林子舟充耳不闻，拿热茶解了渴，眼睛缓慢闭了几下，调整好呼吸后才道：“什么消息？”
他唇角有些肿了，脸色氤着红，奈何眼睛里没有一点情跟热，冷得像块寒冰。秦越有点怀念红楼里那旁若无人的凝视，但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他在林子舟鬓角轻轻蹭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林子舟嗤笑，“消息没有好坏，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他现在没有心情跟他玩文字游戏。
秦越啧啧两声，有些失望，“火气别这么大啊，你不也挺享受的吗？”
“……”享受你大爷！他那是被亲迷糊了才会忘了反抗好不好！
草！
林子舟气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恨恨咬牙，“你不想说就滚！”
秦越挑眉，鉴于自己方才占了便宜，倒是宽恕了他现在的以下犯上，反正不在人前，随他了。
“好消息是安子跟坟头已经见到了曙光，”秦越期待着他的反应，“坏消息是东明城被人暗中封锁，人进去了，却出不来，但可以初步判定，许远的行踪被泄露了。”
泄露这个词用得好。
林子舟抿了下唇，还有些发麻，“同行的人里有叛徒？”那曙光恐怕也危险了，林子舟变了脸色，“曙光现在怎么样了？”
秦越兴致缺缺挑眉，“不是说了人出不来？人是见到了，但后续的消息却已经截断。”
“没用的东西！”林子舟本以为还有什么更有用的消息，没想到就这一句屁话，顿时气结。
“……”秦越活了这么多年，连老皇帝都没敢对他说过这句话，他简直有些想笑，“急什么，消息被截断也是好消息。东明城告急，那就说明许远他们一定查到了什么，触及到闵瑭的底线，才会让他狗急跳墙。何况东明城中如今还有禁军大统领跟随行监察，如果他们一起出事，闵瑭纵然是无辜的，也一定会大祸临头。”
林子舟沉思片刻，眉尖还是微微一蹙，“狗急跳墙的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你就只派了两个人过去？”
“两个人已经足够了，安子虽然年轻，但跟了我将近十年，比你这没几两肉的小书生有用多了，”秦越笑他，“尤其是坟头，这家伙可比任何人都有用。”
林子舟看他态度笃定，仿佛胸有成竹，心下一动，“真的吗？”
秦越轻握着他的手，“真的，小诗书，那可是你的哥哥，本王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他这副面容，深情款款的时候，就像带着世界上最温柔的假面。林子舟怔了下，暗暗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番，别过头不语。
我屮艸芔茻！
为什么他刚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为什么，为什么？！
草。
林子舟想不通，急不得怒不得，只觉得老天在玩他，郁闷得心里几欲吐血。
秦越无声莞尔。
东明城。
大风天，长街之上无人烟。
狼狈的乞丐佝偻着脊背蹒跚而过，坐在墙角根上抬起头，看着重兵把守的客栈，摩挲着掌心的匕首，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