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有点天然黑
豆丁姑娘2020-11-27 10:113,052

  许远没有停留多久。

  会试方才开考,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很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当然少年没有,但许远瞥了眼过道另一侧脸色灰白的考生,心中暗暗摇头。

  虚长数年,却如此不济。

  如此不济也都罢了,偏还生得这般平平无奇,辣眼睛。

  ……

  人进去了,考场外的人却还没散,为了这场会试,拖家带口之人比比皆是,禁军将拒马移了过来,将家属都挡在了十米开外。

  肖安子退到街头对面青墙角落,马车拴在大槐树下,对槐树下的人道:“将军,人进去了,咱们回吧?”

  秦越没说话,他偏头看看曙光。曙光留下了马车,正坐在车架上抬头望天,短短六日,鬓角多了浅浅的胡须,少年一离开,他的神情就变得无比落寞。

  肖安子没听见回话,也没再继续问,默默退到一旁。

  曙光在车架顶上盘坐着,拥挤的人潮中,也有家丁小厮这么干,他们还高高地站着,伸长了脖子,好像这样就能够看见那墙壁之内奋笔疾书的少爷。

  “回去一趟,满意了?”秦越抱臂来到车后,贴着墙壁,那么高大魁梧的身体,左右竟然没有丝毫发现。

  曙光没作声,他脊背微弯,神色颓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好像陷入了泥浆深潭,慢慢挪动苍老僵硬的脖子,目光泱泱地落在秦越身上。

  “……你知道。”看了许久,曙光才开口。

  秦越低笑,“陈南王一病逝,京中王府就被那老皇帝封了起来,禁军守了三年,你以为是在守什么?老皇帝掘地三尺,城南王府被翻得乌烟瘴气,洛邑众目睽睽那老头都敢这么干,陈留的情形想必更加精彩了。”他看着曙光,目光像两道勾子,勾着目标的心脏,“你说,老皇帝到底在找什么?”

  曙光哑然失笑,抬手重重地指了指他。

  秦越挑眉,“异族人?”

  曙光笑了声,不置可否,只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像一只藏身在繁华中的跋涉旅人,陡峭的脊背斜影烙在身后青墙上,墙角闹出的早冬白梅随风而动。

  “子舟心情不好。”过了许久,曙光再度开口。

  秦越嗤之以鼻,“小崽子哪天没给我找事,哪天就不开心,今天没在出门前踩我一脚,考场上说不定都要写首诗骂我如虎似狼,很奇怪?”

  曙光想了想,竟然忍俊不禁,“极有可能。”

  肖安子抱着刀看两人,谈起林子舟时,他竟然觉得这两个人有几分像是朋友,谈得拢,笑得开。

  他余光看向逐渐散去的人群,还有几辆马车停着没动静,挑着热汤的担夫经过,卖了一两文的茶汤,停了须臾又继续离开。

  老远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从马车上下来,穿着普通,面上带笑,远远的朝肖安子看了一眼,似乎认出了他。

  肖安子没动弹,他没秦越的本事能够掩气藏身,不过他也不需要。他看向曙光,只担心这个人被发现。

  但妇人并没有上前,二十差了身边小厮过来,瞧了几眼曙光,直接就走到了肖安子面前,“小将军可是大将军府上的人?”

  “将军就将军,谁小?”肖安子不冷不热地哼了声。

  “哎哟,瞧小的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没见过世面的,将军别见怪,”小厮拿出一方请帖,恭敬地奉上,“在下是礼部尚书府里的下人,尚书大人听闻将军狩猎归来,老早就想请将军过府一叙了,不想这就撞上了,能否请将军顺便将这请帖带给大将军?”

  肖安子似是不大上心,单手接了过去,看也没看就塞衣襟里,“得,知道了。”

  小厮犹豫了一下,只做没听懂他话里的不耐,硬着头皮又跟了一句:“这不前段时间番邦送来了一方异铁,听说是天外来石。咱们大人也不懂这些,心想这异铁打成武器正好,吹毛断发,能斩坚铁,正适合将军呢。”

  肖安子瞥了他一眼,带着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啧,罗里吧嗦,滚!”

  小厮一激灵,这下没敢多待,连曙光也没多看,一溜烟跑到那妇人身边。妇人听了也不生气,仍旧远远地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曙光收回目光,“礼部尚书杨远坤之子,杨袁朗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他是今年的贡生,方才站在小家伙旁边,长得跟竹竿那个,人是个机灵的,就是有一点坏毛病。”

  秦越抚着自己的拇指,指结上被林子舟的指甲刮了条红痕,见了血,秦越一气之下把小家伙的指甲都剪秃噜了,小家伙昨儿正午愣是没吃下饭,堵在屋子里自闭。

  曙光听他话说一半,侧头问:“什么毛病?”

  秦越笑看他一眼,“好南风。”

  曙光厉红的目光居高临下,颓废的肩膀也立了起来,眼刀锋锐,亮了寒刃,“……你想干什么?”

  “啧,你们兄弟俩这毛病真跟一家子出来似的,”秦越眯起了眼,“本将什么都没做,一个两个就上赶着给我扣罪名?那我要是不做点什么,不是很对不起你?”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曙光目光灼灼,“洛邑之内,我不是无兵可守。”

  秦越勾起嘴角,“看来这一趟,你也不只是去逛了逛废墟。”

  曙光跃下车顶,侧头看着地院考场,天子门生的聚集之地,望着门前汲汲营营的百姓,忽然笑起来,笑容凄然而冰冷,“总有一天,那座废墟上会重生出摧枯拉朽的猛兽。总有一天,大周境内会再现陈留荣耀。我父,不死!”

  ……

  考试进行到了第二天,林子舟慢条斯理地打完了明经填空,又中途睡了一觉,在听见隔壁煮饭并新陈代谢的声音一起响起后,嘴角一抽,捂住鼻子拿起考卷,忍饥挨饿。

  巡考过来送水,顺便将那恶臭源抬出去,气味很快散了,但林子舟还是没动食盒。

  正午当时,考官也要用膳,轮流而下,刚好是许远空出时间巡视考场。许远走到少年身边,就看少年拿袖子挡脸,一脸生无可恋,不禁失笑,“吃不下?”

  别说吃了,他现在想都不愿意想!

  林子舟没说话,但却冲许远狠狠重重点了头,激愤之情油然而生,捏着鼻子哼哼道:“别说话,我不想呼吸了。”

  许远笑意越浓,看少年越看越有趣,忍不住拿起的答卷看了起来,第一眼先瞧见那字,笔画萧逸,势若流水。

  会试学子不可胜数,拔擢挑选不过三百人,考官批阅不过数笔,看得眼花缭乱,求的是一个公正规范,这字其实不算是能拿上甲名次,但许远并不介意。

  少年郎气势不胜,美才人心眼不高,反倒不合常理。这字虽然不算绝对标准端庄,但却也不会让人看得扎眼,若是阅卷官凑巧一看,所不定还能看出几分清风明月的舒坦感,然而有一点……

  许远忽然低头,拿起少年的手。

  林子舟眨了下眼,捂着鼻子心虚道:“我可没作弊啊。”

  “……”许远放下答题卷,握着林子舟的手腕,深深看他一眼,“手上受过伤?”

  林子舟微讶,“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大人”。

  这个“你”从其它任何人嘴巴里说出,许远都会觉得桀骜不驯,但少年双目清明,眼里既没有怯弱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孤傲,也许不够恭敬,但也没有其它的意思。

  干净归干净,却不像个来讨官的,也不像个是济世救民的,缺了那点忧国忧民的愁思。

  许远放下答题卷,看少年视线不转不移,满是疑惑地看着自己,像是一点都不知道主考官一个不悦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似的。

  还是个孩子,不谙世事。

  这双眼睛不该看着这个世界,更不该去看这朝堂。

  许远松开手,举止有些温吞,动作不甚麻利,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雅静如竹之意,就连声音也是,“字迹不够遒劲。”

  这人抛下一个重磅炸弹,转头就慢悠悠的去了,将少年不可思议的目光抛在脑后。

  这还没改卷呢,就先说他字不好?

  换了个心理承受能力轻点的,被主考官这么来一句,怕不得当场吓死过去!

  但林子舟没有,他不仅不害怕,还有点心痒。许远虽然长得没有秦越那么让他过目不忘,但那股清水般的气质,却让他如沐春风。

  就……怎么说呢?

  林子舟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福临心至——有点天然黑!

  林子舟被自己的形容逗乐了,还没笑完,那一直巡考的小官突然走到自己身边停住,轻飘飘地撂下几个字,“将军让你认真答题。”

  林子舟:“……”草!

  好心情一扫而光,林子舟翻了个白眼,对秦越的眼线送上一个中指,然后拿起了策论试题看了一眼。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五节》:“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

  《道经·第五章》:“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林子舟:“……”

  这题目只看一眼,林子舟就知道,这皇帝老儿原来最喜欢自欺欺人。

继续阅读:第四十九章 作弊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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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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