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之大,却好像处处都有秦越的眼线。
林子舟没说话,看向曙光。他当然知道曙光的犹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人是他的私心,也许不适合自己见,但对他很重要。
如果曙光坚持,他是无所谓的,反正身后有秦越当后盾。但一对上曙光的眼,林子舟就知道这事问不得他。
这位高大俊朗的壮士其实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比如现在,他好像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一句“算了”。
林子舟摆摆手,干脆截断他的话,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拿起那请帖摊开,“什么人是我不能见的?见了这个人,我就会被赶出洛邑?人家请帖都送到将军府来了,难道你秦越还不敢接?”
请贴上无名无姓,只留了地址跟时间,说明这个人不方便透露姓名。
要通过秦越的将军府来传信给自己,这个人若不是单纯为了画技,有可能就是想试探自己跟秦越的关系,亦或者……
林子舟看了眼曙光,漫不经心将请帖合上,丢了回去,“连你都不敢看的人,那我就更要去看看了。”
林大少护短,胆子也不小,他当初是把曙光当傻弟弟看待的,如今辈分换了换,性格还是如利箭一般勇往直前,还有点把世子爷当弟弟看的意思。
曙光从这半是挑衅半是维护的态度里品味出几分,脸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小诗书,”秦越眼神轻挑,上下端详他几眼,“不错啊,现在都知道迂回前进,用激将法了啊。”
林子舟微挑了眉,竟有几分跟秦越不相上下的气势,“啊,激将法,将军敢中计吗?”
这还真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麻烦。
小崽子是天不怕地不怕,仗着阎王就想肆无忌惮,实际上老话说得好,到底小鬼难缠。
“曙光恐怕还没有告诉你,这个人曾经是他的俘虏,”秦越意味深长道,“换句话说,这个人曾经是大周的敌人,吐蕃三王子,后来在战场上被他打折了腿,带回大周,成了质子。”
林子舟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个质子若是知道自己跟曙光关系匪浅,自己恐怕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找些小麻烦。
但除此之外,他的注意力又被吐蕃两个字吸引了。
这个世界的吐蕃跟他认识的吐蕃似乎区别不大,至少地理位置区别不大。而吐蕃信教,尤其信仰自然生灵,对图腾、鬼神的研究跟刻画非常细致。当初他为了找灵感,还去华国边境逛了一圈,藏地图腾简直让他挪不动腿。
如果这人是吐蕃王子,那么倒是真有可能是冲着画来的!
但地理位置相同,跟文化底蕴是否一样还是有区别的,林子舟忍了忍,到底没控制住,眼里闪着小星星问:“吐蕃是不是有很多特别神秘好看的图腾?”
秦越:“……”
曙光:“……”
这话题偏得太快,两个人都有些无言以对。
林子舟理直气壮,“怎么,不能问?”
“吐蕃的鬼神祭祀的确是一大特色,”曙光很温柔地跟他解释,“三王子是个武人,好武,是比较喜欢吐蕃本土神祗魔夜叉,但并不信仰。最重要的是,他是吐蕃人。”
最后一句点出重心,秦越好笑地看着少年撇嘴,有点偃旗息鼓又不甘心的意思,倒是心念一动,“你真想见他?”
兄弟两个同时警觉,天下没有送上门的好处,何况这好处还是秦越给的,“你想要什么?”
秦越低笑,“一个战败之将,何足道哉?本将要他何用?但你才刚入仕就跟一个异国俘虏接触,御史台从一开始就会盯上你,除非你有办法跟整个御史台打得平分秋色,否则……记住自己的任务,别给你家将军节外生枝,懂吗?”
“你剪除不了这枝?”林子舟挑眉。
“御史台里都是些不要命的,天天把死鉴挂嘴边,就算朝堂污浊,总有那么两个脑子不清,不过如果你殿试能够拔得头筹,作为奖励……”秦越意有所指,“我帮你跟他见一面也不是不行。只是本将不大喜欢一头雾水的打白工。”
曙光听明白了,你这请帖犹豫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七年前我在平沙集遇袭,我只想知道,此人是不是来自吐蕃。”
秦越轻笑,“你在街边乞讨七年,他在洛邑受困七年,他凭什么知道?”
“但吐蕃使团连年入王城,他多少会跟使团有所接触,”曙光望着秦越,目光犀利,“他既是质子,可某种情况下,他也是将洛邑数年来变化看在眼中的探子。”
吐蕃将人留在这里,数年未曾接走,难道真的就是无能为力?
不,他们是图谋不轨。
总之,交易算是达成。
林子舟愁眉苦脸地叹气,“殿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