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若是在前朝,将状元郎进入户部,对状元公来说其实是一种贬低,在名声上也不好听。可大周不同,大周的户部被天子牢牢把控,几乎算是天子一个人的私库了,户部尚书的风头隐隐可以跟丞相一较高下。
户部尚书不动不响,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即将上任的户部知事,这才让人更加奇怪。
大周的户部知事只是七品,统有四位,做的也不过是收发文书、帮忙整理抄录卷宗之类的活计,但却也是最快了解户部的一个重要职位,交给一个年未及冠的小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就连秦越原本也还想着等人进了翰林之后,再想办法把人送进户部,这发展快得异常。
他看向林子舟,而林子舟丝毫未觉得哪里不对,他对大周朝堂的规矩浑然不觉。
在他的认知中,三百名考生,排除同进士这些十有八九排不上官位的,进士也有一百来人。这一百来人再排除外放,也有二三十个是要在京中留任,哪个地方都得塞两个吧?
大公已经继续念起了其他人的名字。
“陛下赐洛邑考生闵殊为榜眼,赐朝服,赏银八十两,点入翰林,奉七品编修。”
“陛下赐洛邑考生杨袁朗为昙花,赐朝服,赏银五十两,点入翰林,奉七品编修。”
“陛下赐祖德考生周庄庶吉士,赏银十两,入翰林……”
一场排名封官直接念了一个多时辰,两名大公轮番上场,在子时前也只念了两百来名,余下的同进士等以及外放官员甚至都没有提及,老皇帝就宣布了下朝,想必次日会有皇榜在外。
“朕也累了,诸爱卿熬了一夜,也该休息了,下去吧。”
老皇帝慢悠悠地开口,那口气俨然一个寻仙已久的老道士在念经,林子舟大胆偷窥,甚至看见他在上面挥动拂尘,动作极为自然而然。
“恭送陛下!”众人伏地跪送,声色恭谨。
老皇帝下了两层六级阶梯,忽地一个顿住,好像走到一半才想起一件事似的,又笑道:“对了,朕倒是有件事情忘了。明日休沐,朕歇息一日,后日越儿记得上朝,你这孩子,朕记性不好,你就不知道提醒提醒朕封赏之事?”
秦越假模假样地笑,“陛下赏罚分明,但为国尽忠乃是臣下的职责,臣不急。”
“这事不能不急,这是朕对边关将士的承诺,”老皇帝搭着拂尘轻笑,“再说了,咱们的状元郎不也说了,‘何来岁月殊静好,只因锐士热血行’?哈哈,有理,有理!”
老皇帝满遥遥地离开,许远自觉上前扶着人,代替了大公的位置。
快要消失之时,许远倏忽回头,看向秦越。
秦越与他对了一眼,轻轻嗤笑,一转身,走进那群还未起身的考生中,将林子舟一把抓起来,压低声音道:“走。”
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帮忙,说是求援,不过是在借机试探老皇帝的态度。
结果不尽理想,但也不算太过失望,老皇帝虽然没有当中斥责秦越,话里话外还是不轻不重地表达了不满。
林子舟答卷上的话,其意是在阐明当兵的人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殊为辛苦,然而在老皇帝看来,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这话就仿佛在提醒老皇帝,能够让大周安身立命的不是天子,而是秦越。
就像是林子舟在试探天子之后,又朝天子告了一记有关秦越不臣之心的黑状。
秦越或许也是如此想。
怒马狂奔,一骑绝尘,趁着天黑离开王城皇宫,秦越却带着人向着北方而去,过了夜市跟宫墙,直接进了一条荒废长街,速度慢了下来。
长街无灯,巡逻的禁军在甚少踏足,星月被浓雾笼罩,更楼鼓声都传不到这里。
林子舟喝了一肚子冷风,听见秦越在耳边喘着气,侧头皱眉,“将军府好像在相反的方向。”
“将军府离王宫太近,耳朵太多,哪有这里好说话,”他抬起林子舟下颌,眼睛却没朝上看,而是审视着少年的侧脸,“胆子不小啊,才刚见到老皇帝,就敢算计你家将军了?”
大家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鬼天气,怎么一点光都没有,林子舟心情不豫,“回去。”
“装傻就没意思了,”秦越牵动缰绳,向着更暗处走去,“小诗书,今日本将给你除了其,你不应该感谢感谢?”
“一个状元郎不够,你未免也太贪心了。”林子舟漠然。
秦越轻笑,“我贪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小诗书,想喂饱我,还得拿出些别的东西才行啊。”
林子舟嘴角一抽,“你还要什么?”
“比如,你是怎么勾搭上许远,让他荐你入户部的?”
WTF?!
林子舟:“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