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第一天,天还没亮林子舟就被曙光这老哥哥从床上挖了起来,放在寒风里醒神。
“哥,”林子舟痛心疾首,“你果然不是我亲哥。”
曙光左手灯笼右手伞,哭笑不得,“你可知道上一个让我打伞执灯的人是谁?这第一天当值还想偷懒,可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参你这一本?”
林子舟狠狠擦了把脸,白皙的脸颊都被搓红了,才死气沉沉地瞪着那道大门说:“老实说,我有点害怕。”
看得出来。
曙光在心里默默点头,然后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直视林子舟的眼,“不怕,哥在外面等你出来。”
“你能等多久?”林子舟不以为意,看他鬓角染了雪,眼皮上的刀疤在夜里也显得格外明显,半点看不出“凶兵”该有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动,“你没事情想做吗?”
“是有事要做,不过不是现在,”曙光笑了下,看看他身上的白鹤青底朝服,突然觉得短短数月,少年似乎长高了不少,“你放心,困境只是暂时,再过一段时间,哥进去帮你。”
进去?
天边渲染着鸽灰色的云,寒风侵骨,林子舟拿了灯笼,把他的手塞进自己袖子里,好奇道:“你怎么进去,把自己阉了?”
那当然不可能,曙光失笑,把着少年胳膊往前走,“用不着费这么大劲,现在时机未到,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林子舟轻笑,但不得不说,他心里还真踏实了很多。
守门的两个男人醒着,见两人出来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视线在林子舟身上走了一圈,看向曙光,“大公子也要出去?”
“送子舟上朝,”曙光看看长街,林府门口两边摘了桂树,从卫王府丹桂园直接新挪过来的,用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只是叶子掉得太快,没有那边好看,“夜里来了有些闹腾,来了不少人吧?”
男人点头,“东宫,丞相府,还有些不明势力,不过实力都不怎么样。”
“大半晚上不睡觉,还挺热情,让他们闹吧,反正闹不大。”林子舟打了个哈欠,喝着凉风一哆嗦,皱起眉,“哥,我不想走路,不能骑马吗?”
“你一个奉六品知事骑不了马,那是上了正六品才有的待遇,”曙光在他面前蹲下,背对林子舟,“我背你。”
林子舟也不客气,直接趴上曙光的背,把伞也拿在手里,然后转头对两人说:“白天要是有人送帖子就收下。”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曙光把人背远了,才轻声道:“大周建国以来,我还是头一回看见有朝官给人背着上朝的。”
另一人想了想,说:“大周建国以来,不也是头一回看见十五岁的状元郎?”
十五岁的状元郎,还喜欢喝奶,呃,这怎么听起来怎么像是胡闹,那些老贡生考了一辈子也未必混到一个同进士,想想都知道林子舟在朝中的日子过得必定艰难。
送到王宫门口的时候,路上已经可以看见上朝的官员,都是六七品的文书。老皇帝久不上朝,朝堂之上只有太子主政,除非特殊的日子,不然赶到朝堂上朝的人多半都在五品及以上,六七品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但也正因为这样,很多事情冗杂都会堆积到这些不能面圣的下官身上。
这些人日日赶早,但还是头一次遇见给人背到宫门口的。众人正好奇是谁和么胆大包天,一见那从魁梧汉子身上下来的年轻模样,立刻变了脸色,发自内心地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那还在喝奶的状元郎。
“进去吧,”曙光给他理了理衣服,“下午哥来接你。”
这就跟家长送幼儿园一样,众目睽睽之下,林子舟难免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正色道:“以后别送了,我自己可以走。”说完一溜烟跑进了王宫。
曙光哑然失笑,见人向着启天殿左边跑了,才收回视线。秦越让林子舟将王宫地图背了下来,也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不用跟人打听去路,也就免了被人设计戏弄的危险。
他又在宫门口站了片刻,不多时,一辆马车慢吞吞移动过来。
车帘打开,许远下了马车,抬头便见一道高大身影挺拔伫立在王宫门口,晨光熹微,金色晨光喷涌而出,一缕朝阳投射在男人的侧脸。
许远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男人先是背对朝霞,似有所觉,忽然转身看了过来,视线犀利,像一支出鞘的箭,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与警告。
许远呼吸一滞,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瞳孔微缩,下意识低了头,收紧手指。
“那是谁?”他问。
车夫抬了下帽檐,顿了下,“林子舟结义大哥,曙光。”
许远走了两步,再看过去,男人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