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将军碎残骨
豆丁姑娘2020-11-04 20:523,586

  阵雨如潮,夜深时分,舒城还没蒸腾的热气又被浇了下去。

  凉风入狱,衙役陪笑着请出曙光,跟在后头一路照看。通了两日的气,这牢狱里的味道也淡了很多,太守亡羊补牢,不仅拨了钱财、调派人手紧急修补大牢,甚至连夜派人去铁匠铺里打了崭新的刑具,就连牢饭都有菜有肉,丰盛得很。

  当然,这丰盛的饭菜只供给了曙光。

  刑具都还干净,没有沾血,曙光的目光在那沉甸甸的铁器上停了停,瞧见一把滥竽充数的双头铡刀,刀刃雪亮,很吸眼睛。

  他想多看两眼,衙役温和地催促,“林二公子,您哥哥在外头等您呢。”

  哥哥。

  曙光被“哥哥”两个字拉回注意力,知道是林子舟来看自己,他很乖,没有在那个黑屋子里吵闹,这会儿正要去跟哥哥讨赏,他要吃糖糕,就是王泰哥哥拿给他的那种。

  他忘了王泰的死亡,林子舟只惊讶了一下,又并不觉得很奇怪。他把人带到牢狱外的走廊下,走廊正对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两边列着很多枷锁与铁链,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光滑。

  曙光呶呶不休,说衙役们不打他了,还给他打扫“房间”,送吃送喝,他打了个盹,醒过来就发现身上又换了新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

  他说他们都是好人,林子舟也不辩驳,将食盒放下,拿出曙光心心念念的糕点给他摆上,下面放着两只酱肘子,一碗花生米跟一盘牛肉,葱花撒得很均匀,花光了林子舟这段时间赚来的所有积蓄。

  “吃吧,”林子舟按他坐下,又从食盒最里面拿出两盒膏状伤药往曙光脸上抹,语气淡淡的,“这淤青散得倒快,有人给你换过药?”

  曙光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换过药,但林子舟猜测多半是他被换衣服的时候。

  想到这里,林子舟又很是恨铁不成钢,这次人家拿的是药给他,下次万一是递刀子扎他呢?

  “衣服别让人随便碰,吃的喝的要干净,睡觉别睡太死,”林子舟训他,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儿又忍不住拿手掐他耳朵,“听见我说话了吗?别只顾着吃!”

  曙光正咬着牛肉,一门心思都在填饱肚子上,林子舟那力气跟小猫儿抚摸似的,他半点没在意,就随口应了两声,又拿起糕点往嘴里塞。

  林子舟:“……”

  林子舟叹了口气,看着天井里还飘着的细雨斜丝,擦药的动作略慢缓些,“我才十五岁呢,我看你起码比我大十岁吧?你林大少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是头一回这么伺候人,你说你……啧,笨死了。让你跑不跑,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现在好了,你想跑都跑不了了。”

  曙光晃了晃脑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林子舟的手大了一圈,委屈巴巴地说:“哥哥,手手疼。”

  “……不是教过你用筷子?”林子舟没好气,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扯过曙光的手看看,那掌心跟手侧都破了皮,食指指甲盖掀了一半,十指连心,林子舟看着都头皮发麻。

  “这怎么回事?”他变了脸色,“谁弄的?”

  衙役们巴结着曙光,心里不定怎么样看不起这傻大个,给他看看面门上跟身体上的伤还行,这些细微地方他们只怕懒得理会,看见了也会当没看见。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个傻子。

  林子舟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生气,他本就有点少爷脾气,还护短得很。

  他生得俊秀斯文,乍一看只觉得是个翩翩少年郎,好看却不惊艳。可一生起气来,冷眉一竖,眼睛里陡然泛起炙热火光,一瞬间让整张脸都明亮逼人。

  曙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抱住了他。林子舟再度被一个熊抱入怀,撞着手臂,登时痛得龇牙咧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曙光用那稳重却稍显稚嫩的语气说:“哥哥别生气,别生气。”

  林子舟默了一下,又气又好笑,揪住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把他拉开,“吃你的饭吧,”他顿了顿,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明天过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牢狱收拾得再好也始终是牢狱,点再多的香也盖不住那血腥味,燃再多蜡烛也始终暗无天日。曙光不喜欢,一听说能够出去,顿时就高兴得手舞足蹈。

  “太好了,那曙光可以跟哥哥一起回家了是吗?曙光不想住那间黑屋子,一点光都没有!”

  林子舟揉着手腕,见他毫不怀疑,说什么就信什么,心绪复杂。

  “你是曙光,你就是光。光只会驱散黑暗,害个屁的黑!”他提起食盒,又从袖子里拿出样东西塞给他,十分冷漠无情地别过头,“拿着,你哥我特地给你求的护身符。你小子机灵点,记住了,在我来接你之前,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拿这东西扎他。你的实力很强,与其让不信任的人来照看你,我希望你可以做到自己保护自己,不要轻信,懂吗?”

  衙役远远看了一眼,瞥见抹一闪而逝的银白,心下讪讪。当了这么多年的衙役,什么样的打点没见过,大多都是让他们帮忙照看,还从没见过直接给人一把刀的。

  曙光拿起那护身符,对着月光瞧,也不知懂没懂,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呆笑起来。

  “我知道了!”

  知道个屁,真要是这么容易明白,至于被那霍邦骗到安桥暴揍吗?林子舟对他压根没抱多大希望,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又待了小半个时辰,林子舟便出了舒城大牢。

  走过石墙,墙壁上镌刻的凶兽狰狞怒目,仿佛在向他步步紧逼。穿过石墙就是阶梯,梯下立着一匹骏马,烈火般的色彩,四蹄若雪,精神昂扬。

  秦越立在烈马旁闭目养神,穿着青黑色披风,整个人越发显得英雄不羁。那马也很乖巧,或是摄于秦越身上的煞气,不敢动弹,由着他凭靠。

  他站在台阶上暗暗记住了这堪称和谐的一幕,觉得自己在居高临下,可当秦越睁眼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变成了被俯瞰的那一方。

  这让人由衷的挫败,却还不至于让他心生逃避。

  秦越翻身上马,扯着缰绳来到林子舟面前,真气一荡就将人吸过去,将披风解下把人包起来,用兜帽盖住,他人就越发显得少年乖觉,让秦越很满意。

  秦越嫌那食盒碍眼,顺手将他手里死死攥紧的食盒丢开,脊背宽阔得让风雨都找不到入侵的地方,“还拿着这劳什子干什么?不嫌累赘。”

  食盒滚在地上,里面的碗筷都掉出来,骨瓷盘子砸了个稀巴烂,秦越半点不心疼,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想来是因为这不是他出钱的缘故,林子舟压着火气,“我还要还的!”

  秦越不以为意,“没用的东西,丢了就丢了,还什么?你要喜欢,本将送你一屋子都成。”

  呸,谁喜欢提着个食盒到处跑?

  林子舟嗤笑,“将军赚钱容易,当然不在乎那一星半子。”

  容易?

  秦越瞥他一眼,没说什么。

  烈马不紧不慢地走了一会儿,又是天阴夜雨,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交谈,经过安桥时秦越勒马而下,“下来。”

  雨水恰好在这个时候停住,林子舟看了眼那桥洞底下,黑漆漆的,收回视线,坐着没动。

  他缩得像个蚕蛹,秦越个头比马要高,只需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他紧绷的侧脸,独独看不见那双眼。但想必不用看也知道那双眼睛里一定燃烧着愤恨的火苗,他不否认将人带来这里是基于他耐心到底的最后警告,但也无所谓再多给少年一些时间。

  反正结果都一样。

  他笑了笑,对林子舟的漠视不怒反笑,“天色还早,不急。”他说得漫不经心,牵着马就往安桥走。

  桥下水流潺潺,连日的雨水抬高了河面,河边的岩石青草被掩盖大半,秦越扫了眼安桥右侧的石墩,不经意便想起某夜少年双手缠上他肩膀的瞬间。

  那双手带了茧子,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往他后颈窝子一碰,秦越整个人都下意识的一麻,有点热。

  到了桥边,秦越停下脚步。

  气氛悄然变化,秦越再次伸手,似笑非笑却不容置喙,“乖,手给哥哥。”

  林子舟默默翻了个白眼,披风一解,从另一个方向跳下马背,踏过桥头的水坑,倒映出的厚底长靴踏破水面,像只振翅飞过的大雁。

  秦越浅褐眸中映着凌乱的水波,微眯了眼,一个大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几成习惯地捞住少年,靠在桥栏上轻笑。

  笑你大爷笑!林子舟微后仰着头瞪他。

  “跑什么?”他扣着少年的手,压着指腹舔过他自己的喉结,四目相对,满意极了,“这么小,我真要做什么,你就是长上翅膀,又能飞到哪儿去?”

  林子舟怒极反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是吗?”秦越心情越发愉悦,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寒,“那你应该走不到那一天。”不过一只小崽子,要握在手里,甚至连链子都不用拴。

  “好了,”秦越敛去笑容,忽将少年报上栏杆坐好了,姿态亲昵,目光沉冷,“将来有你动嘴皮子的机会,现在,我们该说说正事了。”

  林子舟嘴唇一颤,眸中厉色一闪,勉力冷静,“曙光还没出来,现在就开始,是不是太快了?”

  秦越手落在栏杆上,将少年毫无破绽地包围住,余光扫过少年青筋暴起的手背,嗤声一笑。

  “抵达洛邑王城需半个月,半个月,你觉得快吗?”

  林子舟还想辩驳什么,忽然秦越伸手在他胸口用力一推。

  林子舟瞪大眼睛,身体向后仰去,条件反射地伸手去够秦越的衣服。出人意料的是,秦越竟然好不反抗地让他抓住,顺势搂紧了林子舟。

  林子舟不由一愣。

  而就在这走神的刹那,秦越嘴角一勾,强劲的手指摁上林子舟的左脚踝。林子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下一秒,秦越毫不迟疑地在他脚踝上用力一捏——

  骨碎节裂!

  嗬——

  骨节硬生生被掰开的剧痛乍然袭遍全身,林子舟的脸骤然白得骇人,喉咙发出颤抖而破碎的抽气声,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双腿抽搐,失力地靠在秦越肩膀上痛得几度失声。

  勒住少年肩膀,秦越松开那脚踝,状若爱怜地伸手拂去少年不知何时被冷汗湿透的、黏在颀秀颈子上的头发,鼻尖与少年的侧颊仅存一线。

  “别抱这么紧,哥哥我定力可不是很好。”

  林子舟气得吐血,咬紧牙关,眼里腾起滔天恨火——草泥马,草泥马听到了吗?草泥马!老子迟早让你跪着求我!!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将军要国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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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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