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没作声,奇怪的是,旁边的人也很安静,不知是谁听话地合上了窗户,分外给他面子。
老三没找到厚画纸,但老鸨倒是找出了一块用来装修的木板,老三后知后觉地猜中了林子舟要做的事,神情莫名地把木板裁了二尺左右带了上去。
林子舟拿了画板,一时却没动弹,而是又想起了什么,目不转睛道:“回府,把安子给我打造的工具带过来。”
老三拳头作响,正要出声,却见秦越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顿时收声,郁闷地下了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子舟的视线像是在秦越身上来回走了几百圈,若是个女子,此刻怕是已经要惊呼“变态”了,但秦越还是岿然不动。
他不怕人看,比起这场心怀叵测的聚会,他倒是不介意就着这姿势待上半个时辰。
但秦越这一回显然是小看林子舟了。
林子舟坐在地上,一手摸着平滑的木板,木板有些湿,墨炭不是颜料,不会“浮”,但依旧会对作画有些印象,他皱了下眉头,用袖子在木板上狠狠擦拭,过了小半刻时间,终于拿起了炭笔。
而在他拿起墨炭之前,老三已经回了楼里,而整个三楼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尽管都压着声音,但声音确实存在。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对秦将军这么说话……”
“他要干什么这是?弄得神秘兮兮的。”
“谁知道,你看那目光,啧啧啧,关系不简单吧?”
“哗众取宠而已,不必管他,我们喝我们的。”
议论如潮,但能在三楼的都是聪明人,一看秦越的态度就知道是有意纵然,也不敢闹得太过。人群中,也有几人没说话,甚至拭目以待。
“据传林子舟有其独特作画之法,”太子摩挲着酒杯,看向对面,“阿远,好不容易从贡院偷懒出来,不想去看看吗?”
许远微微一笑,确实有些兴趣,但也不急,“还没开始呢。”
另一边,周庄冲杨袁朗挑眉,“我看人秦将军对自己的小宠物可是在乎得很,你真想把人弄到手?当心踢到铁板。”
“什么在乎不在乎的,”杨袁朗不以为意,“真的在乎,就该藏起来,非要拿出去抛头露面,这不是摆明了给人出价的吗?不急,总有玩腻的一天,小家伙胆子挺大,玩得想必也很浪……”
秦越一手放在膝盖上,余光扫过那二人所在夹阁。
“别乱看,”林子舟忽地出声,“听话,看酒杯。”
秦越:“……”
老三瞥了眼林子舟,他怎么没发现秦越乱看了?他好歹是小天元,林子舟根本就不会武功吧?
老三满脸疑惑,然而他却不知,秦越的疑惑不下于他。
别说老三,就是曙光在这里,都未必能够发现自己走神。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并非他自傲,武林上凡修炼不到八十年的普通人,只怕是绝对不可能察觉他细微端倪的,少年不会武功,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一点……须得何等专注,才能比武林高手还要敏锐?
秦越心情殊为奇妙。
墨炭在木板上勾勒轮廓,林子舟这次动笔却谨小慎微很多,没有橡皮擦的世界让他十分恼火。
竖直的凭几跟围栏逐渐成型,三维立体的画法将阴影突出,人形轮廓还未填满五官就已经显得格外立体,那支颐的手指、手指上的皱纹、皱纹里的经脉……
越是细化,越是让人吃惊。
但这还不够,直到人物成型,秦越五官跃然纸上,林子舟总是觉得缺了什么,画到一半速度就慢了下来,最后渐渐停住。
“怎么不画了?”有人走到他身边看了已有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问:“我看画得挺好的啊。”
他从没见过这么真实的画,一块木炭,竟出脱得如此栩栩如生。
林子舟没作声,眼露烦躁,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越,从那浅铜色皮肤、棕黑色发丝、暗红微沉的衣服、凉薄冷红的唇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那双空褐色眼珠子上。
跟玻璃珠一样漂亮。
想画下来。
林子舟将画板放下了。
“老三,我的画盒呢?”他问。
秦越不动声色,饶有兴趣地对上林子舟的灼烫焦躁的眼,面上隐约露出几分微妙的戏谑,可惜林子舟并未解读出来。
老三放下手上沉重的盒子,“在这。”
“给我准备两盘水。”林子舟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同时一把打开那个半人高的画盒。
画盒内有三层,打开后呈阶梯状,颜料不多却都干净,盛装颜料的玛瑙小盒整齐排列。两侧从旁扇开,瓷勾挂着四支玉质银镶的排刷,盖上一排十二只大小画笔用裹丝袖囊装好,两侧六只炭条削尖裹缕油然入眼。
林子舟顿了顿,看向秦越,心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