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太仲不可思议地看着摇旗呐喊的林子舟，好像终于明白了外面为何那么多人说林子舟嚣张跋扈了。
这小子身上也有江湖习气！唯恐天下不乱！
这特么叫指教？你都“揍他丫的”了，当我们是瞎子吗？！
曙光在十米高的木桩子上飞檐走壁，闻言大笑，“好小子，哥哥没白疼你！”旋即骤然转身打出一阵拳风，拳未至，而围观的人就已经感到了逼命的危机，纷纷变色。
这哪里是切磋，这拳风里分明带着杀气！
秦越正走桩而上，见状挑眉，长声笑开，一个一百八十度翻身站上另一个木桩，不屑道：“小林大人，你哥这点本事也就打打山鸡野兔，想对付本王，还早着呢。”
“刀尖上才见真本事，”曙光沉声，“再来！”
训练新兵的校尉脸色扭曲，本要上前阻拦的动作缓了缓，看看那场中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个人，仔细一想竟哪个都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气得眩晕，“别打了，都别打了！王爷，这里是禁军校场……”
“闭嘴，别打然本王跟人切磋。”秦越瞥他一眼。
校尉背后一凉，僵在原地又想去劝曙光人数，然而曙光虽然始终不能打中秦越，但也一时未被击伤，根本不曾注意自己，他心下焦急之余又忍不住有些骄傲——这就是他带出来的兵，竟然能跟卫王过上两招了。
再看看旁的新兵，除了秦越身边那四个还稳得住，老乌鸦那伙人已经脸色发白，悻悻缩缩的，好像深怕拳风扫中自己的似的，校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还是在禁军营地里就畏首畏尾，将来上了战场十之八九就是个当逃兵的料。
那厢曙光、秦越近身对掌，拳掌互交之间动作几乎有了重影，脚下被他们踩中的地面也秃了一层皮，方圆三十米之内竟然无人敢近身！
林子舟跑过去，剥开人墙兴致勃勃地看着，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中格外兴奋，“哥！加油啊加油！今天晚上给你加菜！”
众禁军：“……”
校尉头冒冷汗，“大人，您悠着点，卫王不是个简单人物，林小将可是我们的精兵苗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末将真不好交代。”
“嗨，这算什么，”林子舟反安慰道，“这还没上战场呢，战场上可是不要命的厮杀，你看他们，不过是比武切磋而已，又不要命。”
话音未落，那地面“乓”一声，被曙光砸穿。秦越极速避过，反手便是一掌劈向其天灵，动作迅猛，神色凶残，掌风甚至将一边的两排木桩都给削成了两半。曙光险之又险地避过，抓住秦越手臂纵提往上，劲腰款扭，下盘一沉，铁拳重极秦越天灵……招招逼命。
校尉：“……”
校尉比林子舟这书生眼尖，都看到曙光骇然变色的冷脸，顿时失声，“王爷手下留情！！”
林子舟看热闹不嫌事大，“打得好打得好！”
众人：“……”您别掺和了行吗？！
日光渐暗，云色渐沉。
五里平原里的禁军将战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怛赞也在其中，眼见着满地狼藉，抬头见曙光满头冷汗却越发凶悍狂暴的样子，对比秦越看似游刃有余但行动却越发凌厉的招式，心下咂舌。
但凡是个会武功的，都看得出这两个人即便不是以死相拼，那也是在冲着把对方打残去的。虽然他们都特地收敛了真气，没有让真气扫荡到无辜之人，但看那已经被完全破坏的训练场，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两个人，足抵千军万马！
也就只有林子舟看得津津有味，还能拍手叫好，“打得好，哥，你这招太帅了！回头我得给你画下来！”
怛赞目光古怪，也不知林子舟是真没看出来曙光行动艰难，还是在故作不知激怒秦越。
是的，秦越的招式越来越凌厉，很难说没有林子舟从中拱火的功劳。他越是支持曙光，秦越越是打压他，但偏偏这两个兄弟都一个比一个倔，谁都不肯认输，秦越的脸上就不免多了几分不耐烦。
他看看林子舟，旋肘撞向曙光右脸，被曙光揸开五指挡住，逼得曙光倒退十数步，方才停下。
“林小将，今天下手有点狠啊，不用这么忘恩负义吧。”秦越低笑。
曙光故作不解，“什么忘恩负义，这不过是比武切磋而已，王爷若是不想打了，认输就是。”
“认输？”秦越瞥向人群之中，正翘首以盼的青年，“……我会输吗？”
“你必须输，”曙光突然道，“子舟成年了，十六岁，在大周已经是可以定亲的年龄。我预备给他定上一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秦越看回曙光，似笑非笑，眼里的温度却冷了下去，“不合适吧？”
曙光攻他下盘，“哪里不合适？”
“他难道没告诉过你，他这辈子娶不了媳妇，只能嫁人？”秦越顺势跟他转了个方向，盯着他的眼睛，“林小将，七年前的事情本王可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说起来你还欠我一次，这弟弟反正你也不上心，让给我如何？”
曙光冷冷地盯着他，“你也配？”
秦越不以为意，“总比你配吧？”
曙光不欲跟他多说，直攻其心肺。秦越错手抽臂，突然抓住曙光手臂将人甩出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曙光极退数步，抬起头，却见秦越嘴角一掀，心下骤沉。
“哥！”林子舟趁机上前，手里不知从哪里拿来个水囊，“喝点水，不打了。”
曙光垂头，握住水囊，手臂麻木，有些颤抖。林子舟身体微侧，挡住众人目光，扶着他的手臂。曙光顿了顿，和声道：“放心，我没事。”
秦越的暗劲施得巧，要不是他手上带着护腕，手骨不碎也折。这混账……曙光目光阴郁，对他的厌恨更上一层楼。
林子舟不动声色地擦去头上冷汗，说：“我看时间不早了，你下午肯定还要训练，我就不打扰你了。”
“先前话还没说完，就这么走了？”秦越似笑非笑。
林子舟心下一怵，僵笑道：“都是些家常话，回家说也是一样。王爷，这里不仅是禁军的五里平原，他们还要训练，您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校尉反应迅速，“是啊王爷，禁军等会就要训练了，恐怕招待不周，还请王爷移驾……”
回头要是闹到董毕那儿，他的位置不保。
好在秦越也失了兴致，他摆摆手，大步离开。禁军自动让开一条道路，送瘟神似的巴不得他早早离开。
林子舟看看曙光，曙光说：“回去。”
林子舟点头，“晚上回去跟你说那件事。”
秦越今日突然出现，禁军看在眼内，必定会疑测纷纭，为了不让人对曙光产生怀疑，曙光不得不跟他对上一场——秦越就是故意来给他找麻烦的。
为什么？曙光哪里惹到他了？
林子舟疑惑不解，想问个清楚，脚步很快就追了上去。陈东、陈南在五里平原外等着，见到两人一齐出来，正要说什么，林子舟却道：“你们先回去吧。”
陈东想要说什么，但林子舟意志已决，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里格外高大的人追了上去。
秦越知道他跟着自己，林子舟主动跟着他的时候不多，掐指算算，这好像该是第一次。秦越索性绕了皇城后的街道转起了弯子，这一片有很多宫里的嬷嬷太监之宫外置办的房产，还有些太监在外购买的小娘子也都住在此处，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吹拉弹唱的声音，伴着咿咿呀呀的歌声，府门外却没什么人。
秦越不紧不慢，越走越偏，眼见就到废弃城墙处，林子舟还记得有次秦越就带他策马来过这里，脚步顿时有些犹豫了。
他踌躇着是否要离开，秦越打前却突然转了个身，消失在了林子舟面前。
林子舟一愣，“靠。”
有没有搞错，把他引到荒街野道再闹失踪？
林子舟笑了，“秦越？你出来，我问你一件事。”
他往巷子里看，只看见几个破烂木编簸箕，夹着股怪味，忙捂住鼻子往别处看，然而前方大路虽不甚宽广，却也明显没有任何人影，冷风突来刮过，吹得林子舟火气也蹭蹭往上涨，“秦越！你出不出来？！”
无人回答，这寂静仿佛在嘲讽他的天真。
林大少脾气上来了，“秦越你大爷的！有本事你就 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老子现在就去找杨袁朗！”
草！
他心里憋闷极了，又不知道为什么憋闷，秦越居然敢不理他？秦越居然能不理他？！林子舟气哼哼地往前迈出一步，脚尖还未落地，整个人却被一股强劲带上了天。
失重感倏然而至，林子舟惊了一声，但紧接着就脚底一沉，落在了巷子旁贴了封条的冷院子，贴着墙壁愣了。
日光被流云遮掩，巨大的阴影笼罩院落，许久未除的院落里杂草丛生，直没脚踝。
林子舟睁着眼，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失神。
秦越手肘压在他头顶，微弯着腰，浅褐眸子静静地凝视他片刻，说：“你想成亲吗？”
哈？谁？我？什么时候的事？
“不要成亲。”
林子舟贴着墙壁的手微微一紧，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为什么？”林子舟心下狂跳。
“因为……”秦越手指贴着他的颊侧，手指捻着一寸发丝，缓缓道，“你娶谁，谁就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