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楼会仓促结尾,那舞台上的三名刺客死了两名。
认真说来,那三人并非来此刺杀,而只是趁机过来打听消息,谁知道楼中突然有个琴师做死,而禁军怎么就突然出现了,整个红楼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偏偏就这么倒霉,被禁军发现不对劲?
跟倒霉的是,林子舟竟然还认出了其中一人,而那人,最后被曙光一拳打断左腿。
事情发展至此,就不免向着另一个方向一去不回,林子舟离开红楼前,看了一眼老三,“你也不必回林府了,跟着你的主子吧,滚!”
老三不及开口,陈东已经带着林子舟上了马车。禁军带走一干案犯,开始全力稽查在洛邑行走的江湖客,曙光救驾有功,直接跟着许听风回了东宫,似乎别有重用。
至林府,林子舟直接开口,“把秦越的人都找出来,赶出去,”林子舟看向陈东,目光灼灼,“包括敏敏,全都赶出去。从今日起,我林府之中不留任何秦越有关的人。”
被抓捕的魔教之人竟是当初绑架他的人,林子舟对对秦越的质疑合情合理。
陈南早就想这样做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小主子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连着外面的暗桩,属下都给您一并除了!”
陈南兴冲冲而去,陈东沉吟了一下,“可是大人,这个时候跟秦越彻底撕破脸,是不是……”
“怕什么?我既然都开始弹劾他了,还留着他的人岂不是自相矛盾?许听风今日特地安排那几个伶人出来,不就是想要挑拨离间?老三是秦越的人,只要他们还留在这里,谁也不会放心。”
想起那第一个刺客说的话,林子舟就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当时曙光没有临机应变,如果那刺客,不,那死士不停地冲他喊主子,主子,主子……这特么不是故意带着他一起死吗?
林子舟再怎么“祥瑞”,都必定会背上一场牢狱之灾,甚至还会牵连到曙光。他狠狠捏了把冷汗,洇红的衣摆被掐得皱巴巴,脸色一片阴沉。
他知道这人一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从许远邀请他去红楼参与彤楼会,他就知道今天一定不会好过,但最后的手段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许远今日没有出现,是知道许听风会趁机试探他跟秦越是否真正决裂,所以心虚?还是因为他跟太子并非一党,先前传话不过是无奈为之?
若是后者,那么……老皇帝现在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了才对!
“收拾一下,我要入宫。”他站起身,将一口恶气咽下,心惊肉跳。
陈东不解,“现在?”
林子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既然跟秦越决裂了,那自然要给自己找个新靠山,这不就是许听风的目的吗?他对我跟秦越是否决裂根本不在乎,他只需要用自己的方法让我跟秦越彻底决裂……再说了,那刺客是我认出来的,我为自己不平,不应该吗?”
陈东似懂非懂,速度倒是很快,就近入宫。
至东宫,众人正在内中议事,顺天府与禁军的人俱立堂中,气氛凝滞,十分压抑。曙光就在董毕身边,大公引着林子舟进入,余者都被退下,只有三四人停在里面。
顺天府尹错身时朝林子舟拱了拱手,林子舟顿了下,也还了礼,才进正堂,“下官林子舟,拜见太子殿下。”
“林大人请坐,”许听风见他身上的颜料还在,脸上还带着怒气,“大人方才受惊,为何不在府中好好休养?孤特意吩咐下去,将休沐时间延长三日。”
林子舟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路杀进东宫欲要畅所欲言,这会儿却欲言又止,一脸憋屈。
“林大人可是对刚才的刺客之事有什么想法?”董毕开口,他在红楼听林子舟认出那刺客,心里就止不住怪异,“可是为那魔教教徒?”
“正是!”终于有人说出他想说的话了,林子舟面露感激地看看董毕,沉声道:“子舟自小识画,少学骨像、后学肌理,但入我眼,说不上过目不忘,但短时间内除非这人锁骨削肉,否则不会辨认不出。若是下官没有认错,那魔教教徒理应为卫王所杀,下官以为,卫王殿下身手超凡,想来不会连一个被自己掐住了脖子的人都杀不死才对。”
董毕目光微变,看向许听风。
此事许听风着实不知,他迟疑了一下,却道:“或许是此人福大命大,也未可知?”
“卫王征战沙场,听闻武人常有听音辨物之能,若连一个人是不是还活着,能不能呼吸都辨认得出,此人恁得福大命大,难道还能逃过卫王法眼?”林子舟昂首挺胸,满面怒容,“除非是他留手!”
“林大人!”许听风倏地站起来,不喜反怒,“林大人慎言,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
那魔教徒是时运不济,跟起先那刺客撞在同一日出现,本就几乎跟“刺客”两个字挂钩,林子舟此言,岂非是说秦越就是刺杀东宫的幕后黑手?
林子舟梗着脖子,“难道太子殿下以为,下官会胡乱攀咬不成?难道太子殿下以为,卫王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太子殿下若不信下官识人辩物的本事,大可一试!”
他眼窝深处燃烧着熊熊怒火,视线冷戾语气僭越,显然是怒到了极致。
董毕捏着刀柄不说话,曙光轻斥一声,“子舟,休要无礼。”他叹了口气,好似苦口婆心,“此事没有证据,不可声张。”
这话说的,好像已经推定秦越就是幕后真凶似的,董毕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许听风神色稍霁,走出长案,来到林子舟面前,按按他的肩膀,宛若关怀备至,“好了子舟,孤知道你今日受到惊吓,那人若真是绑架你的人,你必定对他恨之入骨。然而此事还有待大理寺查证,匆忙之下,任何猜测都应放在心里。”
他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林子舟还要争辩什么,曙光却一把上前将他拽住,林子舟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偏过头,谁也不理。
变故方出,东宫也不方便留人,林子舟很快就跟曙光一起离开了皇宫,走进腾马道,林子舟的表情慢慢愣了下去。
“饿了吧?”曙光没有追问他瞒着自己去红楼的事。
“气饱了。”
曙光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一掷千金的林大人还会生气,难得。”
“今日差点翻车,”林子舟咬牙切齿,“老子单知道今日是场鸿门宴,可我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狠!”
“不算狠,就算中途没有我搅局,最后许听风也一定会在你百口莫辩之时维护你,”曙光伸手揉他的脑袋瓜,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没有我搅局,之后秦越一定会让你下不来台,你就不怕吗?”
林子舟在他掌下挣扎,“别摸我脑袋,长不高了……我怕什么?他要羞辱就羞辱,戏弄就戏弄,哪怕打我一顿呢?反正死不了。”
曙光比比他的身高,刚到自己肩膀,虽然这段时间在拔得挺快,不过还是差了不少啊。
林子舟无语,踢他一脚,“你几岁我几岁?”
“哥在十六岁的时候,也比你高半个头,”曙光突然伸手把他往后背一甩,背了起来,轻声笑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啊。今日我们子舟随机应变,镇定自若,虽然有些轻敌,不过也算很完美,是不是?”
林子舟臊红了脸,“别说了!也不准笑。”
曙光笑得越欢了,气得林子舟伸手捂他嘴巴,“我今天好歹让那两个混球吃瘪了,虽然没赢,也没输,好歹算是打平了……东子,你也不准笑!”
陈东轻咳一声,“小主子听错了,我没笑,我是嗓子不舒服,嗽一嗽。”
林子舟无言以对。
回到林府,曙光问他,“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林子舟嗤笑,抖抖袖子,“本少爷觉得户部不好玩,打算向监察御史看齐。”
林子舟说到做到,连着三日,他一个户部五品员外郎,往宫里递出的弹劾折子多达二十张,他还很聪明,没有直接指着秦越有刺杀许听风,而是说秦越御下不严,纵容自己的旧属在林府作威作福。又说这人杀了的刺客居然还能死而复生再度出现在红楼,恐怕其中另有玄机诸如此类。
至于是什么玄机,那就自由心证了。
递折子的太监看见林子舟那张脸都忍不住无奈了,“大人……又是您哪。”
林子舟挑眉,“敢问公公,太子给我的折子批复了吗?”
大正午吃午饭的时候就不能清净点?
太监讪笑,还记得上回看见许听风的脸色,尴尬道:“这个,大人啊,现在正是午时,您好像还在休沐期间,太子殿下说了,让您好好休息才是。”
“休息?”林子舟拂袖,“烦请公公告诉太子殿下,子舟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日每夜都梦见刺客抹我的脖子,这事没完,我休息不好!”
说完一个冷哼,那叫一个趾高气昂,直接调头就走,看得小太监一阵无语。
摆谁的架子呢?活见鬼了,他咋觉得这员外郎的脾气卫王都大?
林子舟大摇大摆地出宫,恰逢被连升两级的百夫长曙光看见,曙光温和地问了他一句,“又来了?”
“闲着无聊,随便走走,反正上次东宫给我的令牌也没说要收回去,”林子舟可以在门禁时间外自由出入皇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看看曙光说,“我下午还得走两趟,兄弟们快下值了吧?唉,我在昌酒楼定了宴席,一起吃午饭?”
自打陈南将敏敏等人送走,府里的厨房一直是空着的,也没来得及招厨娘丫头,兄弟两个几日都是在酒楼吃喝,要不就是让人买了饭菜回家。
曙光看看身后,交替的队伍还没过来,“这还得再等片刻。”
“那没事,我去外面等你们。”林子舟摆摆手,不以为意。
薛敬摸着下巴咂舌,“小林大人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连卫王这样的骨头都敢硬啃?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身后禁军暗暗点头。
曙光往前走道:“匹夫还有三分怒,何况子舟,他也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
薛敬:“……”好家伙,兄弟两个都一个样,跟秦越杠上了吗?
林子舟走出宫外,在皇宫外的茶水摊上坐下,正思量着等会该吃些什么,忽一抬头,瞧见对面桌子上坐着三个人。
“唷,”秦越微笑,“小诗书,聊聊?”
老三、霍邦脸色冰冷地站在他身后,阴沉沉凝视着林子舟。
林子舟波澜不惊,深深看他一眼,将茶杯的水倒了,转头冲着宫门口面面相觑的禁军,大声喊:“禁军兄弟,烦请去通知我哥一声,卫王包了今天的午饭,我在昌酒楼等着他们,让兄弟们一起过来蹭饭!卫王请客!”
众人:“……”
你确定是一起过去蹭饭,不是一起过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