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激动，他骗你的！”
徐老倒吸口凉气，千钧一发之际用刀架住了曙光的拳头，豁出老命才把那身要命的戾气挡住，沉声一喝，“傻小子！我们找到林子舟的时候周历还跟在他身边，中间也不过半个时辰，能发生什么？别被他糊弄过去，这厮就是想找死！”
徐老难得严厉，声音瞬间变得低沉震猛，宛若铜钟般，与往日不同。曙光并没有注意，他已经气得双眼发红，几欲发疯，就像一杆凶兵，充盈是嗜血的疯狂，就要爆发。
“放开我……放开我！韦先！畜生！！”
“啧，”徐老看看他那状态，暗道不妙，二话没说，一臂圈住他的脖子往后拽，毫不留情的使力掐住他的脖子，青筋一爆，“混账小子，这熊力气……给老子清醒点！”
韦先吭哧吭哧地喘着气，他越看曙光疯狂，便越是开心，胸口、面上、肩膀的伤口此刻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他笑得声嘶力竭。
“陈钺！你就是个疯、疯子！什么狗屁凶兵……你守得住什么？三太子死了，你爹死了，你陈留王府连个屁都没有！哈哈哈……今日你不杀我，明日我就让你看着他被凌迟！你等着！你等着！！”
曙光身体一震，险些挣脱徐老的牵制。
徐老颧骨一抽，甩手就将自己的断刀砸向韦先，把人砸晕后，连劈三手刀在曙光后颈才将人劈晕，自己也累得满头是汗。
好不容易把人拖出去，一抬头，却对上秦越意味悠长的目光，顿时一默。
“凶兵当年风姿惊世，好不容易得窥一见，前辈何必拦着呢？”秦越靠着柱子嘲讽，“自己不小心放跑了人，自己险些害得兄弟踏入鬼门关，陈大世子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啧啧，真是可怜。”
徐老神色凝重，“王爷在这时候说风凉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赶紧派人把里面那条乱吠的狗救回来。”
“救回来，”秦越不以为然，“有必要吗？”
徐老微怔，“你不救他，为何要把人带回来？”
秦越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曙光身上，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不是林将军拿自己弟弟换来的么。”
……
肖安子带着王家姐弟到达谷阳之日，林子舟方才真正醒来，只是躺着暂时无法动弹，背上还绑着固定姿势的木条，为了防止他二度重伤。
这种姿势着实很难受，林子舟一睁开眼就想翻个身，却直挺挺得像具尸体一样无法动弹，木着脸睨向旁边抱手含笑，一脸玩味像是在看猴戏的某人，磨了磨牙，“看够了吗？”
秦越这厮委实损了些，他不仅不走，还偏偏站在逆光处，让林子舟看得更清楚，趁机摸他的脸，“瘦了啊，我看看，这皮肤也糙了，小诗书，知道自己掉了几斤肉吗？”
“不想知道谢谢，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林子舟四处扫视，房中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的摆设，但地方却敞亮，建筑大气，怎么看都不是一般地方，他心下一动，不会是……谷阳的长公主府吧？
他猜对了。
秦越倒了杯水坐下，一手撑着膝盖低头，“你不是想来谷阳？这不就到了，喝水吗？”
不，他想漱口，嘴巴里有古怪味。但还没等他说话，秦越就先道：“先前刚吃了药。”
林子舟张了张嘴，又闭上，过了会儿才点头。秦越低笑，手里却变戏法似的变了个小勺子出来，看得林子舟一愣一愣的。
曙光从外进来的时候，秦越正给他喂水，他脚下未停，“子舟。”
林子舟一抬头，顿了顿，眼睛一亮，“哥，你也在谷阳啊？”
秦越无趣地收回手，没说话，又坐回窗下，意味不明地打量这两兄弟。曙光若无其事，上前坐床边，端详林子舟的表情，“前些时候在路上耽搁了一下，刚到不久，你……”
“我没事，”林子舟打岔，笑道，“真的。哥，只有你一个人来吗？王卓他们人呢？”
“他们都在太平镇，有人在路上设伏，”曙光看了眼秦越，他知道秦越会阻扰他，但阻扰他的人刚好是韦先，曙光看向秦越的目光便多了好几分不容调和的敌意，“哥来得迟了。”
林子舟听罢，微微松了口气，勾了下他的衣角，“不迟，哥来得刚刚好。”
不，是迟了。曙光说不出辩驳的话。
林子舟的护短让他对自己人有着超乎寻常的纵容，只需要一个毫无证据辅佐的理由，他就能相信，愿意相信。他笑了下，又想起什么，问道：“周历呢？”
秦越终于笑了，“你还关心他？”
“他也在城里？”林子舟对他的话异常敏锐，也就多了几分为难，“那他不是什么都知道了？”这人还能活着走出去吗？
“你想保他？”曙光看了眼他的手，林子舟似乎没有察觉到手腕上的异常，他也就没有提醒，“周历跟随东宫，在许听风身边办事可谓滴水不漏，在城中三日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都听了，让他出去没有什么好处。”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没有说明白的是：让周历出去，对秦越没有什么好处，对他们两个其实无伤大雅。
而他们现在有必要为秦越维护这个门面吗？或者说，他们现在的实力，足够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去跟秦越撕破脸皮对抗吗？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旁观者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他笑了笑，却道：“但若让他死了，东宫那边，你们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难为王爷还会为我兄弟二人考量，”曙光冷诮，“那不知，你要如何？难道把人打傻了，送回东宫？”
“这倒也不必，”秦越摩挲着手指，目光在林子舟身上停留着，“要掩盖住一个秘密，只需要一个更大的秘密就可以。”
譬如，谷阳瘟疫的真相。
……
周历杀了邹林决计不是为了路见不平，结合邹林的供词、以及公梁不缺特地将人留给他们两件事，不难想象出谷阳瘟疫另有玄妙。
虽然邹林已死，可邹府之中却又不是没有活人，王家姐弟的到来就跟及时雨一般，将焦灼的火势浇灭，让他们所有人都有了进退的出路。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但这一步是否能够退成功，关键却不在他们身上。
“王爷，人已经带来了。”肖安子在门外说话。
屋里默了默，却传出林子舟的声音，“让人进来，”肖安子正要转身，林子舟忽然又道，“等等，让王良女一个人进来。”
肖安子颔首，徐老坐在廊下鹅椅上，盘膝抱刀，像一樽苍老却无畏的门神。曙光坐在靠门的方向，目光斜视着老人，须臾，徐老看了回去，冲他咧嘴一笑，戏谑地伸出个小指。
曙光表情略有些僵硬，尴尬地收回目光。
王良女不久便被带了进来，门合上，肖安子警告性地盯着王川。王川心急如焚，想要进去，又被门口几人骇住，一时竟不敢动弹。
林子舟傍靠躺椅，上半身十分僵硬，默默凝视着王良女。房中还有两人，一个比一个气场强大、高冷强悍，谁都不开口，把麻烦一股脑儿推给了林子舟，好像多说一句话能累死他们。
林子舟翻了个白眼，一开口就丢出个让他们心绪波动的消息，“听说你是以我侍妾的身份而被带来的？”
曙光、秦越：“……”
王良女羞红了脸，急忙解释，“大人开恩，当时幽州太守府被火烧了，我跟弟弟没处可去，只能出此下策。不过大人放心，民女会向众人解释的，民女卑贱之身，不敢玷污大人清名。求大人莫要迁怒家弟。”
“此事不紧要，不过本官平白无故沾上一段风流债，毕竟心里不舒坦。”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看一眼变了脸色的王良女，才缓慢又道：“但，若是你能帮我办成一件事，此事本官可以视而不见。且，若是办成功了，收你入府也不是不可以。”
王良女愕然抬头，秦越同曙光却几乎同时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林子舟波澜不惊地看着惊讶地王良女，又夸下海口说：“当然，你要是想要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也不是不可以安排。除此之外，这位卫王殿下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三个要求！保不齐你要当卫王妃都轻而易举。”
王良女傻了眼，过于惊讶，下意识问：“真、真的吗？”卫王妃这么重要的位置，也可以？
秦越眯起眼，未及开口，曙光勾唇便道：“此话当真，堂堂卫王，必然不可能出尔反尔，本将可以为你作证。”
话音刚落，门外的徐老也笑呵呵地说：“女娃娃，卫王统领千军万马，乃是国朝超一品异性王候，何等尊贵荣耀，岂能诓骗于你？他的话，自然是一诺千金的。”
三人成虎，便是个假消息也让人不由得信上两分。王良女偷偷窥着秦越，被那气场惊得低下头，眼睛却忍不住一亮，心知自己的分量，涨红了脸道：“民女多谢王爷大恩，王爷但有吩咐，民女愿意竭尽全力，只求家弟能得一条出路，便心愿足矣。”
有自知之明就好，林子舟捂着腰杆，躺得不怎么舒坦，“这事是需要你竭尽全力，我要你去勾引一个男人。”
王良女：“……”
更深露重，夜半三更。
王良女穿着一身黑蓝色精致纱衣，姣好妩媚的面上露出几分局促，手脚打了结般，被敏敏带至一间门外，“教你的都记住了，进去之后可别说错了话，也别太过害怕。”
怎么能不害怕？王良女苦笑，指尖掐着袖口，“敏敏姑娘，若是……若是他识破了……”
“识破了，你出来便是，”敏敏笑，“他若敢对你动手，岂不正好给我们杀人的理由？”
王良女惊了一下，听她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头皮微麻。
敏敏往院中看看，肖安子、顾冢皆已做好准备，她打开门，将王良女推了进去。
“王姑娘，想想你的弟弟，想想你王家的前程，成败在此一举，功成你可飞黄腾达，失败不过安于现状，难道你就真的甘心，永远伺候人？”
王良女踉跄两步，心下一慌，看向床上。
昏睡不醒的周历皱了皱眉，正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