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洛邑近在咫尺
豆丁姑娘2020-11-19 14:293,256

  花街骚动过半夜,金城防卫也被惊动,秦越自然没能待多久。

  “出门在外,动静还是不要闹得太大为好。”秦越如是说。

  林子舟与曙光齐刷刷向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秦越懒洋洋地挑眉,“怎么?”

  林子舟:“……”看你脸皮有多厚,一个夜闯城墙、恐吓嫖客、当街斗殴、还非让肖安子凌晨打开城门跑路的人,凭什么说“不要闹得太大为好”?凭你脸皮厚?还是不要脸?

  天蒙蒙亮,众人就打点上路,在他们前面还有一辆慢吞吞的牛车。驾着牛车的老翁弯腰耳背,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牛车后还跟着一大堆凶神恶煞,正靠着柴草昏昏欲睡。

  林子舟看着那老人,天际喷薄出烫金岩浆,一轮红日被缓缓拱出,老头发白的头发被渲染成芒金,满是皱纹的侧脸上堆叠年轮风霜。金霞、橙路、青山、红枫、白发、灰面,以及沉重缓慢的老黄牛,形成了衣服沉重却斑斓生动的天涯苍茫画。

  林子舟心下一动,忽地想起了曙光在城里给自己买的颜料,都是天然的矿物无机颜料,这颜料放在现代有多珍贵自不必说,保存时间长,参考敦煌壁画就能明白一二,数千年之后出土,颜色依旧鲜艳夺目,令人惊艳,可见其附着力跟着色力跟现代大工厂出来的颜料也不多逊色。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颜色种类不够多。不过没关系,有了三原色,要调出其它颜色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子舟越看这画面越眼热,秦越还以为他是对老者心生怜惜,不想少年却突然弯腰掏出了自己的画板。

  秦越:“……”

  这画板半夜在肖安子等人手中转了好几圈,经过一番惊呼赞叹后终于转回了他们手里,才捂热乎,又拿出来吹了冷风。

  林子舟把花娘给的纸翻出来铺上,只因骑在马上,动作有些不便。他才皱了皱眉,身后的人突然勒住他的腰,把人右腿抬过马背,让他侧身而坐。

  林子舟怔了下,微抬起头,秦越一手扶着他的后背。

  数个时辰前的酒气跟阴戾都化作习以为常的懒散深邃凝在眉宇,男人对昨夜的事情绝口不提,今日也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看了两秒,又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不发一语地用炭笔在纸面上勾形。

  队伍安静异常,无人说话。

  曙光不近不远地看着他们,肖安子跟霍邦面面相觑,后面的人只当自己是空气,漠视前方,屏住呼吸。

  时间慢慢过去,老黄牛跟老人家一直大道上拖着岁月艰难前行,像一对不离不弃的伙伴。

  林子舟目光皎洁,视线在画板跟老人身上来回转换,眨眼之间流露出说不出的静谧安然,晨光点亮了那双日渐沉郁的眸,让他好像置身在另一个清明开阔的世界,谁也进入不了。

  秦越不甚欢喜,但出奇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漫不经心地揉着少年的头发。

  前往洛邑的速度加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晨曦散去,林子舟的手有些僵麻,老人突然醒了过来,因为老牛在岔路口转了个方向。

  老马识途,老牛似乎也是一样。老人像一座灰化的石雕睁开了眼,蜷缩的身体渐渐从迟暮中跃起一丝活力,林子舟炭笔一顿,目光却放在了那岔道的尽头。

  那里立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妪。

  老妪杵着拐杖,远远看见牛车过来,慢慢吞吞地走过来,已经失去年轻活力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欢欣雀跃,竟带出了一丝少女的灵动。

  林子舟睁大眼,用力盯了眼这一幕,然后下意识扯秦越的袖子,“给钱。”

  秦越挑眉,“给钱?”

  老翁下了牛车,颤颤巍巍地跟老妪同行,老黄牛就跟在两人身后,画面呈现出慢吞吞的拖沓感,林子舟却看得心下一暖,“……我用他画了画,总得给人家一些报酬,就当是我向你借的,你快点!”

  林大少一急,语气就忍不住带上点催促跟不满,乍一听好像是在命令秦越。

  霍邦喉结滚动,两眼发直。

  秦越却神色不动,垂眸瞧着林子舟的手指,那手指上的黑灰都在自己袖子上摩擦,细瘦的手腕上又是一圈淤青。

  他把少年的手按住,视线移到画上,停住片刻开口,“安子,拿十两碎银过去。”

  霍邦一口气憋久了,这会儿愣是被呛得快从马上跌下去,可回头一看曙光一脸习以为常,肖安子甚至已经快马追上了牛车时,人就如堕五里雾中,满脸问号。

  肖安子生得小,脑子灵活,没一上前抛银子,而是随口问了个路,而后就丢出一袋碎银子抛下,里面还有很多铜板,然后才走了。

  老人还想追上来,可他们哪里追得上?走到路口的时候,林子舟等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这是素描,”林子舟看着那话中饱含风霜的老人,艰难困苦与对人生的挣扎充斥了整幅沉静的画面,有些遗憾道,“曙光,你买毛笔了吗?”

  曙光意味深长地看着那画,心里莫名发堵,“你还要画?”

  林子舟把着秦越的肩膀直起身,像是把那高大的身块当做一堵墙,从肩膀上看过去,眼里放光,“单是素描有什么好看的,本少最擅长的是水彩。你等着看吧,这幅素描若是覆上曙光的颜色,便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曙光的颜色。

  曙光莞尔,将画卷起来,收在身边的布囊里,“好。”

  黑白而沉重,可晨曦暖阳万物初生,一切都欣欣向荣,再附着上晨曦的金灿与蓬勃,老人给人的感觉就会变成安谧、温暖、祥和,会让人一下就舒坦起来。

  不过毛笔太软了,等会需要将尖端给剪去一截。不,不对,还得先把颜色挑出来,昏、黄、黎在前,旁边还得辅以藏色跟蓝紫色,深蓝中蕴杂薄红,三原色调黑可以用在木柴跟路面碎石跟影子上……

  就是不知道这么久手生了没,林大少脑子里五颜六色乱飞,脑袋就趴在秦越肩上一动不动,完全走了神。

  曙光几次想提醒,但见秦越那手就少年腰上安安分分的没乱动,也就没好意思出声,说出来怕林子舟尴尬,又怕乱了林子舟的思路。

  林子舟对画画的狂热跟喜爱显而易见,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被转移注意力。

  直过了半盏茶时间,林子舟才反应过来。人才回神,立刻冲秦越狠狠一瞥,郁闷地坐好。

  秦越低笑一声,小白眼狼,刚才帮他扶了那么久,没句感谢就算了,还敢瞪他。他把少年腿扶正,顺势在腿上掐了一把,林子舟脸色一黑,用头顶用力撞他下巴。

  两人走在最前方,谁也没有看见他们的动作,曙光有心上前,又怕显得太过刻意,而且身边还有霍邦一直盯着自己,只得作罢。

  行至正午,众人在野河边休息,林子舟开始调色。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把一切显得过于简单,看着曙光买来的诸多粉状颜料,又摸了把那软得过分的毛笔,还有入色就往边缘发散的宣纸……

  纸还是太薄,笔还是太软,若这画板有个一两米大,他还可以用手上色,细微处可以忽略,可画板只有半截手臂长,细微处上色怕是连指甲都不好用,必要的泾渭分明画不出来,就像人的皱纹、眼皮上碎乱的发丝,都无法做到干净利落。

  “算了,”他叹口气,将工具收起来,从曙光说了自己的难处,“洛邑王城里应该有只做画具跟纸张的铺面吧?”

  曙光没说话,他想告诉少年,进了洛邑,他现在所喜欢的一切或许都将被迫放下,但他不忍心。

  林子舟只当他是默认,无奈何,闷闷地吃了午饭就继续上路,整个下午都处在怎么去设计一套画笔、画板、画纸、一百二十八格颜料盒,以及美术生时刻必备的一大箱白色颜料……

  他还知道,在这个时代,颜料是很贵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秦越就见林子舟拿起笔在那副画了《厮杀》的画板上写写画画,口中碎碎念着颜料画笔画纸,还顺带设计了一套长宽十分瞩目的三层大箱子,念到秦大将军耳朵都快生茧子后,秦越终于抵达某座巨城时入了彀,“设计好了就交给安子。”

  林子舟瞬间不念了,抿了一下自己已经口干舌燥的嘴唇。

  秦越抬起少年下巴,居高临下地眯起眼,“让你读书你时浑身长满懒骨头,能说一个字绝不多发半个音,这会儿倒是能念叨。回头背不下策题,你那一套劳什子我看还不如扔了沟渠。”

  林子舟正色,一脸不可思议,“我只是烦恼的时候控制不住说话而已。”

  再说你要我帮你盗窃国库,我不过就让你买点颜料怎么了?怎么了?!那是利息!他应得的!

  林子舟理直气壮,半点不虚,“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钱,你爱扔扔,不扔不是男人。”

  “嘿,”秦越跳下马,把人抱下来,落地前把人掂起来试试长重了没,“行,你家将军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全不当回事,回头把你卖了补缺漏,看你还嚣张。”

  林子舟不耐烦他这掂小孩的姿势,脚一沾地就朝他踩了一脚,抱起画板就跑曙光身边去,回头高冷地笑,“自作自受!”

  曙光把他包袱接过来,忍俊不禁,抬头看上城墙,“……子舟,到了。”

  过了这座城,洛邑近在咫尺。

  秦越走到林子舟身后,城门大开,城内玄衣太守眼前一亮。城墙上,禁军校尉拇指抚着刀柄,视线在秦越身上一闪而过,落在了林子舟身上。

  “传信回洛邑,”须臾,他转身下墙,“通知东宫。”

继续阅读:第四十一章 将军欲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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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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