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鸦年纪不大，看着还挺年轻，约莫也就二十五左右，体块并不怎么壮实，身高倒是跟曙光不相上下，但那双眼睛实在跟曙光有着天差地别。
若说曙光的眼明朗干净，那这家伙就是实实在在的浑浊阴郁了，紫红面皮，贼眉鼠眼，嘴巴旁边还有一颗媒婆痣，整个一尖酸刻薄像。
林子舟不动如山，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是在嫉妒曙光，多半还在曙光手下吃过亏。
那人脸色微变，噙着怪笑道：“可不是嘛，谁不知道林大人舌灿莲花，在殿试上一鸣惊人呢。难怪连太子、郡主跟卫王这些大人物都能跟他交好。”
曙光目光一冷，林子舟跟秦越之间本来就有些暧昧的传言，这人拿太子、郡主出来也就罢了，偏偏要点出卫王……
林子舟倒不觉得什么，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见笑，子舟自小读圣贤书长大的，这说话就是好听。”这家伙没事吧？一上来就挑事？他不由得看向曙光，曙光总说他在禁军一帆风顺，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忽被身边人扯了一把，警告性地瞪了一眼，顿时噤若寒蝉。
刘敬觉察曙光变色，立刻抢过话题，“老乌鸦，不就是比武切磋输了嘛，男子汉大丈夫肚量放宽些，咱们这儿又不是没人输过，非弄得阴阳怪气的，老子都替你丢人。”
“就是，老乌鸦，两天后就是各伍演练，想要一雪前耻拿出本事来说话。要不然我们现在就过两招？再说洛邑谁不知道二公子画技入神，连天子都对二公子赞赏有加，你酸有个屁用？谁让你不多读书？”焦太仲也连忙打起圆场。
焦太蒲脸色也不好，他们是曙光的兵，将来分走肯定也是跟着曙光的，说不定就能这么跟一辈子，凭曙光的能耐，他们若能成其亲信就意味着平步青云。而且他跟焦太蒲同为哥哥，自己弟弟说话，没要紧的人跑出来冷嘲热讽绵里藏针是什么意思？
话题是太仲而起，要是太仲被曙光不满，那岂不是断了他二人的仕途？
想到这里，焦太蒲的神色就忍不住带上几分不悦，但并没有即刻点明，只是道：“伍长，二公子，您别管他，这小子前些时候打架打输了，心里正不舒服呢。我们伍在前面摆了火堆烤肉，今儿天冷，二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去那儿烤烤火。”
场面正有些微妙，林子舟也不想多待，抱手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大哥训练了，各位请便。”
他面上带笑，波澜不惊，态度如此和煦，便是有呈观望不屑姿态的人，都忍不住陪了个笑。
当朝五品官被个不入流的新兵蛋子讥讽，没有当场震怒就是好的了，还能如此从容，他们也不能失了气度。
到底是兄弟，这心胸果然是如出一辙，也没外人说得那么跋扈狷狂嘛。
曙光没有说什么，他牵着马改道离开。等人一走，焦氏兄弟就盯着悻悻离去的老乌鸦冷下了脸，薛敬啐了一口，转头看刘宗，“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刘宗寡言少语，却一语中的，“打伍长进禁军这家伙就处处刁难，这回还拿二公子挑衅，你没看伍长方才的表情？伍长出身江湖，快意恩仇，可不是个会留隔夜仇的人。”
薛敬一怔，随即也笑了，“也是，二公子跟伍长师兄弟，性格都随和，跟我们客气客气，老乌鸦还当真了，什么话都敢说……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又能活多久？”
焦氏兄弟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了定见。
两日后的新兵演练，怕是要见血。
而另一边，林子舟也忍不住冷笑，“一帆风顺？”他瞪着曙光，“人家当着我的面就敢下你的面子，你还说自己一帆风顺？”
曙光摘了头盔，伸手揉他脑袋，漫不经心说：“别担心，天才总是被人嫉妒的。那家伙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让他闹吧，正好拿来做我的垫脚石。之前是刚入禁中还未站稳脚跟，再等两日。”
曙光看着那火堆，眼里火光甭现，面皮笑意微敛。
林子舟仍没好气，但也知道曙光是有主意的，不想乱了他的计划，板着脸问：“两日？”
“两日后是新兵演练，以此划分入禁，”五里平原很广阔，这就地扎营起火造饭也是训练之一，曙光回头看看那各自散开的禁军，“就算是演练，也是战场，难免有些死伤，不是吗？”
林子舟无语，“……这话听起来，好像我们才是唯恐天下不断的大反派。”
曙光莞尔，“兴许真的是呢？”
“去，”林子舟坐近了些，没当真，又问，“两日后演练，那你明天有时间吗？”
“这要看你说的是什么时间了，”曙光侧头，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了？”
林子舟指指后面，“五里平原距离三清殿挺近的，你回去的时候有办法潜入三清殿外吗？”秦越给他看过皇宫地图，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五里平原靠近皇城后方夹道的方向，有一条进出宫廷的小道，禁军可以借此出入东宫前方的禁军大营。
而穿过禁军大营，从东南门出去，只需要穿过一条长街，就可以抵挡针对东南门的林府。曙光若从这条路出去，正好路过三清殿右侧。
曙光动作一顿，捡起旁边的树枝，笑了笑，“你先说说看，想干什么？”
林子舟冷道：“还能干什么？老皇帝迟迟不处置闵家，我估摸着闵谷山对他还有用，回头这老家伙起死回生还得给我惹麻烦，难道要我作壁上观？”
“你想干什么？”曙光声音轻了几分。
“三清殿外有一棵树，”林子舟拿起木棍翻动火堆，氧气从隙缝深入，火苗噗的腾了起来，“哥，我需要你去那里帮我放一样东西。”
三清殿是大周守卫最森严，同样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若不是没有别的人可信任，林子舟也不会让曙光冒险，他摸着喉咙，“这老家伙太膈应人，我就算不能让他下去，也要让他损兵折将……我讨厌有人掐我脖子。”
“好。”曙光答应了，而后才看他一眼，“闵瑭在死牢，你可以去看看他。”
“我可以？”林子舟讶异。
“你当然可以，你还年轻。”曙光温声道：“去的时候记得叫上陈东陈南。”
你还年轻，恃才傲物是正常的，怨恨有人暗算你是正常的，只要不把人打死，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说什么。他的弟弟，就算捅破天，那也是正常的，曙光半点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林子舟眼睛放光，猛拍膝盖，“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嗨，还给我气得好几天，早知道我就……”
“你就怎么？”
林子舟将木棍丢进火堆里，回头冷笑，“阴魂不散。”
秦越伸手搭在林子舟肩上，将两人慢慢拨开，硬生生挤进去，非常厚脸皮，“不如跟本王说说？小诗书，大理寺监牢那地方，本王可比你哥熟多了。”
“熟什么？”曙光沉着脸，“难不成你进去住过？”
“对啊。”秦越说。
兄弟两个一默，缓缓挑眉。
秦越住过大理寺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