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三日，入伍新军便将正式于禁中行走。
新军训练的地方通常皇宫后的五里平原之中，正是怛赞所住之养马场，林子舟还记得上次那幅画，心里怛赞莫名膈应，所以并没有深入，在马场旁的看台上等了一会儿。
隔着老远，林子舟依稀见到了一群烈马驰骋，领头的将军穿着铁甲头盔，十分高大，策马如腾，英姿威武。马场上十六拒马齐列，那人竟能带着马跨栏一样贯穿而过，疾如风、动如雷，气势汹汹，猩袍猎猎，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拊掌叫好。
林子舟头次来志不在此，因此并没有发现这马场上左右其实都摆设了极为高大的兵器阵，平常都被木栏挡着，如今要训练新兵了，因此才拿了出来。
如果没有猜错，这些新兵将来都会分入各个禁军小队之中，大家都是新人，曙光若是跟这些人关系好的话，将来各方说不定也能好说话……
他正想着，忽然发现那骏马铁骑似乎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他周身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更远处，上百位新兵正驻足凝视这里。最偏处帐篷之外，汲水的怛赞靠着木桩子也看向这里，遥遥对他颔首微笑。
林子舟心下一动，着眼在那人手臂上看，两臂鱼鳞护腕，双拳指虎交叉，头盔之下目光凌厉，视线犹如钢刀般扎向这里。
那气势凶悍的将军宛如战车般迅疾威猛，霸气之姿一往无前，马蹄踏得林子舟心尖都忍不住一颤。
这哪里像是个小将？一身气势说是元帅大将也不为过，林子舟被这画面震了一下，画画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不知当日的陈留王世子率领千军万马血战疆场的时候，又是何等风光。
他忍不住身体往前倾了一下，策马逼近的人忽将偷窥前的蔽面甲往上拨，曙光含笑的脸露出来，猛然拽紧马缰，那马人立而起，发出嘶戾声，战车轰然停止。
林子舟回身，从看台上下去，曙光隔着栏杆一伸手，“怎么有空到这儿？。”
“这不是马上就要上朝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进军训练的怎么样了，抽空过来看看你嘛。”林子舟笑起来，踩着栏杆直接跳到马上，上去就闻到了一股汗味，“现在不是午时休息了，你怎么还在训练？”
曙光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地带着他往前走，轻声道：“你哥也有七年没有领兵打仗了，三天后董毕会分派我等入伍，托你的福，你哥混了个小伍长当当，总得跟自己的兵磨合磨合。”
小伍长，手下分领五人，就想学校班级里的小组长，是禁军捉队训练后最出类拔萃者可以担任，曙光显然就在此列，林子舟并不意外。他大胆地偏头看那群打量自己的新兵，“这么说你已经有四个跟屁虫了？”
“是啊，四个跟屁虫，”曙光突然扬鞭加快速度，林子舟忙抓紧他肩膀，听曙光大笑，“走，哥带你看看那几个跟屁虫！”
这里的小伍长挺多，包括曙光在内起码有二十个，董毕有意培养他，就连他分得的四个人都同样魁梧壮实，个个浓眉大眼、天庭饱满且四肢强壮修长，显然都是精心培育的苗子兵。
林子舟一过去，那百来人中个头最高的四个就走出来，“伍长！您眼睛可真尖，还真是您弟弟啊？”
“笑话，凭老子百步穿杨的本事，能看错？”曙光洒笑，马还未停就一个纵提下马，而后稳稳当当抓住缰绳，“你们不是想看我弟弟，看吧，这就是那个敢挑衅卫王、嘲讽太子的小画圣。”
众目睽睽，林子舟面红耳赤，对比一群肌肉壮汉，他的存在简直跟小白兔一样，尴尬不已，“哥，你干什么呢？”
这种大过年亲戚来了家里被家长笔直秀技能的感觉实在是太丢人了好吗？！
曙光牵着马走向他们，边道：“别害羞，这些都是你哥的同僚，将来战场上并肩杀敌的兄弟，你记住他们的脸，将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方便。”
那群新兵有的散开，有的聚拢，大多数都对林子舟面带笑意，领头那四个更是目露兴奋，一个个上前道：“林大人好，在下薛敬，这是刘宗，”四人中还有两个双胞胎兄弟，三十来岁，“这两个是焦太蒲、焦太仲，兄弟，我等见过林大人。”
林子舟一一回了文士礼，“诸位大哥不用叫我大人，你们跟我哥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再说现在又不是上朝，没得那些规矩，喊得我怪老的。”
交际一道，林子舟上辈子常常游走于灯红酒绿，自也不差，应对自如，曙光习以为常，一旁的禁军反倒暗暗惊讶，有人面面相觑，显然对林子舟的随和感到意外。
毕竟林子舟单挑这个回怼那个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难免也想过林子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性格蛮横的公子哥儿，平常曙光总跟他们说“我家弟弟好说话”，他们只觉得那是曙光夸大其词，如今听来两句话，这不挺有礼貌，而且半点架子都没有吗？
果然人云亦云为信。
“那成，那以后我们私底下就叫您二公子了，”薛敬反应极快，口舌也很不错，当即改口，“二公子怎么今天来了这校场，莫不是怕人欺负了伍长不成？”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双胞胎弟弟焦太仲打趣道，“咱们伍长的伸手都快赶上董将军了，欺负他？梦里欺负他吧。”
林子舟挑眉，“这么厉害？”
有人笑道：“林伍长两入东明擒拿叛贼，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二公子怎么连自己哥哥的实力都不晓得？就连董将军都说，咱们这群新兵蛋子里，就只有林伍长可堪大用呢。”
焦太仲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这话不是在给伍长树敌？他侧头看去，顿时恍然大悟，“这只老乌鸦……”
曙光没作声，似乎对这情形习以为常。
说话的人隔着四人，离得稍远，待笑不笑的，林子舟抬头同他对视一眼，心下有了分寸，说：“没办法，别看我哥长得人高马大，却是个洒脱温柔的硬汉，平常朋友多于敌人，就算有什么麻烦都是别人帮他解决，我又没看过他出手。怎么这位兄弟听起来很有心得的样子？莫非你也跟我哥切磋过？”
四周蓦然传出一片笑声。
曙光摸了下头发，“见笑啊，我家弟弟就是喜欢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