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大统领董毕本也想说上两句,可太子却已经将他想说的话都说了出去,他捏着长刀神色激动,嘴角颤了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彼时闵瑭正面临三司会审,闵谷山幽禁不出,天子对闵谷山的惩处迟迟未下,反问起他魔教的事情。
林子舟不明就里,只得进宫进去回禀自己被魔教绑架后的遭遇,正好看见这一幕。
不得不说,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些人多半都各怀鬼胎,但这些老狐狸——包括许远——都义正言辞拿出那官范的时候,林子舟还是被镇住了。
他走进三清殿,甚至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禁不住回头。
他看见杨远坤神色庄严肃穆,宁盼山语重心长,许远义愤填膺,许听风斗志昂扬,大家似乎都为了铲除大周的“蠹虫”而聚集在此处,势要趁此机会肃清朝局。
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们侧脸之上,光线明亮刺眼,那年轻人、老人竟给他一种众志成城的错觉。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若是这些人真的众志成城,秦越未必能如今日般嚣张,然而……
“可惜了。”林子舟叹道。
“可惜什么?”敏敏无奈道:“公子,打您从东明城回来了就常常喜欢自言自语,说得都没头没尾的,有什么话不好说出来呢?”
林子舟默了一下,莞尔笑道:“我是在可惜闵家根底厚,虽然礼部、户部、翰林院、御史台乃至东宫都联名弹劾于他,但闵瑭、闵何死也不承认闵谷山参与其中,兵部尚书甚至‘以死为证’……皇帝至今没有动作,恐怕闵家气数未绝,将来免不了麻烦啊。”
敏敏眨了下眼睛,“大人担心闵家对付您吗?您放心,如今的闵家已是墙倒众人推,闵谷山纵然可以平安度过,可要恢复相位,也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世事无常,谁知道将来的事情会怎么样呢?
更何况,那老皇帝不是个傻子,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动闵谷山,听闻那闵殊在牢中虽然受了重刑,但却跟闵谷山一样被两个哥哥摘出来了……
闵殊。
这个人是闵家三子中最年轻的,但林子舟总觉得,他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他入宫作画的那日,闵殊就在宫外,他总是想起他那时的眼神,有种看不懂的平静。
正因为如此,闵氏不倒,他被刺杀、绑架,陈琳重伤昏迷……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我哥中午有次交班对吧?走,我们去瞧瞧他。”
不等了,这么多人联名弹劾都没什么动静,林子舟本来以为这么多人联名弹劾,天子一定会严惩闵谷山,他就暂时不需要动用自己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底牌。可惜,这等待注定没有结果,而他已经没办法继续作壁上观了。
“走?”敏敏惊讶,“等、等等,公子您去干什么?奴婢给您准备马车啊!”
林子舟更衣出府,只叫上了陈南。
老三在门口看他离开,转头对敏敏道:“我出去一趟。”
陈东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大人去看看兄长,阁下也要上报?不必这么积极吧?”
“你我各为其主,我不干扰你,奉劝陈兄也不要插手卫王的事,”老三冷笑,“再说了,没有卫王,何来林府?又何来的林家兄长?”
陈东笑容微凉,瞥一眼敏敏,敏敏羞愧地红了脸,转身回了门内。
老三径自去向卫王府,同门口的顾冢点了点头。顾冢转头去看肖安子,肖安子却正出神,将老三忽略了个彻底。
他想了想,没有提醒。
不刻,老三又从府中出来,经过门口时瞥了眼肖安子,停住了,“这小子干啥呢?想女人了?”
顾冢他习惯蹲坐,抬头时长到肩膀的头发落下来,摇头道:“不知道。”
老三眯起眼,走远了从地上捡起颗石子朝肖安子一丢。顾冢抬手挡住,老三指着他笑骂:“就一破石头挡什么挡?诶,安子,你这坟头都快教成傻子了,你管不管?”
神游天外的肖安子一个激灵,一把捡石头抢过来扔回去,“去!你他娘的才是傻子,老子这是在思考人生,谁跟你一样天天在林府无所事事享清福?肚子都肥了三圈了!”
“瞎说,老子那是享清福?老子那是在玩命呢!”曙光带回来的那几个家伙每个人都跟眼皮子长天上似的,在一个院子里玩成两派,陈东陈南看他的眼神更是苦大仇深,他都担心自己哪天睡着给人弄死了。
旁的不说,曙光是真做的出来。
陈钺……旁人不知,他们当兵的还不知道吗?那凶兵杀人不眨眼,以前可是个仗势欺人的混不吝。
肖安子不以为意,心不在焉地挥挥手,换了个姿势又陷入了思考人生。老三翻了个白眼,绕弯去了酒肆。
顾冢低头把玩匕首,如今他已经能将匕首玩得出神入化,在手指尖翻来覆去溜得很。那匕首在他手间出现、消失、又出现、又消失,行云流水,眨眼而已。
肖安子被那匕首的光射着眼睛,垂眸看去。顾冢那双手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骨节分明,修长灵活,上面虽然带着小小的疤痕,但已经没有最初那用来讨饭时的干枯瘦弱。
他看了一会,忽然间心神一动,伸出手握住那手。
顾冢顿了下,困惑地看他。
肖安子不动声色,将匕首顺出来,眯着眼打量片刻,质问道:“这刀刃咋缺了个角?”
顾冢一默,“练飞刀,磕铠甲上了。”
“练飞刀往铠甲上穿,你是不是傻?”肖安子吐槽道:“当然是要往眼睛、喉咙扎啊!你那内力稀薄我就不说了,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顾冢沉默,习惯性地看着他眼睛听训。
肖安子训了两句又不想骂了,话题一转,“你这头发……”
“洗干净了。”顾冢说。
“……”肖安子啧了一声,“我是说你头发可以扎起来了,老子没眼睛,看不出它干净了?算了,你过来,我帮你扎。”
大冬天都要三天一洗澡,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有病。
肖安子有些心浮气躁,秦越从府里大摇大摆出来的时候,这厮正抓着顾冢的头发抓耳挠腮,那头发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肖安子竟然无从下手。
秦越挑眉,“呵,您老这是养儿子呢?还是养老子呢?”
肖安子尴尬,直起身说:“王爷,您出门啊。”
“进宫玩玩,”顾冢摆摆手,“看好家,还有,今晚本王不回来了,有人来找,让他留个书信就好。”
“王爷是要住林府吗?”肖安子大喊。
秦越没回答,他走上街,两边行人如临大敌默默让开一条主道,阳光将他的影子凝成脚下一点。
午时已到。
再过三日,大朝会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