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周历受伤
豆丁姑娘2021-04-21 14:353,541

  梦中最后见到的场景,是原主记忆之中的丹阳。

  丹阳,林宅大院之内,层门叠户紧闭无声,水井边的杂草跟驿馆同样深,干净馨香的书房里,一张条案上还摞着两本《诗经》,原主是个喜欢读诗的人,书架子上还摆放着幼年常常把玩的拨浪鼓。

  窗明几净,月光一缕缕地穿透琉璃瓦,那昏黄柔和的光芒下,少年正伏案浅眠,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林子舟愣了愣,走近他。

  少年若有所觉,抬起头。

  “是你啊,”少年生来温柔,性质如水,波澜不惊,泰然自若,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我……”林子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盯着面前的少年,声音一颤,“你没走?”

  少年笑起来,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干干净净的像是不染尘埃,身上全无林子舟该有的戾气跟冷傲,柔声道:“我在等你呢,只是,现在不是你该来的时候,回去吧。”

  他说完,抬手在林子舟胸前按着,轻轻一推,“回去吧,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

  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林子舟人已经躺在床上,嘴里全是苦味,周历正在给他喂药,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风箱,时而如风雷震震,时而如蚊蝇丝丝。

  他听得不甚真切,眼睛虚睁着,脑海中却全是梦中漫游的画面,心神不属。

  “小林公子?”

  林子舟四肢百骸都像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一碗药、一碗粥都喂完了才迟缓地呼出口气,看见周历一身灰扑扑的坐在床边,“周大哥。”

  周历心下一松,面上难得露出欣慰之色,“小林公子醒了就好,这碗药下去,再出一身汗便好了。”

  “辛苦周大哥了,”林子舟精神不振,说话也没甚力气,亦颇为惭愧,“书生无用,还累得周大哥一路照顾。”

  “小林公子客气,这本就是周某该做的,”他语气不温不火,给林子舟掖了掖被角,被褥像是被烘烤过,带着暖意,“小林大人,这两日我们暂且不动,在此好好休息吧。”

  林子舟也实在不想动,提不起力气跟他装腔作势,嗯了一声,再次睡了过去。

  一日之后,他才略恢复些精神,虽是头疼欲裂,却好歹还算神识清明,便就起身下床,也不敢更衣换洗,觉着温度较高,大概是个晴朗日子,只帕子擦了身体出门。

  周历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件厚毛披风,林子舟觉得沉重,可又不敢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出去后见周历正在底楼练刀。休息了足足一日,周历似乎也恢复如常,招式虎虎生风,气势动若雷霆,刀刃残影灿如莲花,瞬息万变,莫测玄妙。

  林子舟不懂武功,但看两秒,莫名感觉视线有种陷入泥潭的艰难滞涩感,好像心神都不由自主被那残影牵着走,脱离不开,精神消耗极大。

  好在周历及时察觉,瞬间收势,那古怪的感觉立时消散。

  “小林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林子舟定了定神,扶着楼梯下来,“周大哥刚刚耍的是什么刀法?好厉害的样子。”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周历一言蔽之,收了刀扶他到桌边坐下,“厨房备了饭菜,小林公子醒得正好,稍等片刻。”

  林子舟挑了挑眉,周历视若无睹,点了点头就去厨房。林子舟暗忖这刀法怕是什么秘密不能公开,撑着下巴魂不守舍地思索片刻,等周历出来已经拿起了筷子在敲水杯。

  周历常年深居皇宫,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敲碗等吃饭的官员,不规矩,还失礼,但却很活泼有趣,他同林子舟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了一眼,“小林公子饿了?”

  “是有点,”林子舟还挺赧然,顺手抽了双筷子给他,随口问,“我昨夜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梦到了什么,周大哥,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周历双手接过,“小林大人觉得自己会说什么?”

  林子舟冲他笑,“从前我同哥哥在山中游戏,常于峰顶破晓间,望见白鹤展翅、大江东去,千里江山尽入眼下。‘烟敛寒林簇,画屏展。天际遥山小,黛眉浅’,让人好想生出一双翅膀畅游天地,无所顾忌。或因念想在心,夜有所梦,此后多年,我常在睡梦中与东风为友、天地为朋,口中亦念着近日见闻,所喜所恶皆于齿间。”

  周历静静听着,慢慢点头,“小林公子心性纯真,爱恨分明,令人欣赏。昨夜却未有呓语,只是锁眉不展,怕是这两日受惊了。”

  林子舟颔首,吃了饭出门走动,院子里杂草丛生,未必不会藏着蛇,周历不让他走近,搬个椅子青木桌放在竹檐下。

  “小林公子,喝药吧,”周历做事井井有条,什么也没忘,“稍后周某要出去一趟,小林公子切记不要随意走动,此地山中并不太平,恐有猛兽。”

  林子舟:“……”当他是小孩子呢?

  林子舟无语,皮笑肉不笑说:“周大哥多虑了,不过今日不好好休息,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历概是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倒不在意,将药碗放下道:“去探探路,从这官道往上,翻了山便能去谷阳之地。林百户想必也在谷阳等我们,只怕路上有什么危险,还是提前探探好。”

  从幽州到谷阳的狭径再多,最终都要走上那条官道,去探查其实没什么意义,但林子舟也没问他到底是去干什么。

  过了午时,周历也未回归,灶房里还放着一些野菜,米饭是没有的,早上喝得也不过是周历用干粮化开的糊糊。出门在外,林子舟不挑,左右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却看到两个铁锅之间还温着药,药味很浓,药渣很新,怕是周历昨日在山上就近采来,角落里就堆着一些老姜。

  林子舟看了两秒,盛了碗药喝了,然后又坐在竹檐下晒太阳。

  午后阳光越盛,林子舟将厚毛披风散开,闭上眼闲躺小半个时辰,觉得皮肤都晒烫了,想起从洛邑出发之后适逢绵密细雨,倒春寒过去还相安无事,最后一场雨却让他跌了个大跟头。雨水过了,接下来就是逐步上升的高温,掐指一算后日就是五月,马上就要入酷暑,希望这风寒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散去最好。

  这年代,一个感冒都能要人命。

  他且又等了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外头传来声音,脚步急促,还带着喘息,便起身一看,豁然变色。

  “周历?”

  周历竟是满身带血而回!

  了不得,林子舟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并没有看见秦越或者任何追兵。而后疾步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周历,一眼就看到他背后那伤口,眼皮一跳,“先进去。”

  周历还有意识,却是消耗极大,刀口都卷了刃,看起来就是经过一场苦战。

  林子舟看着那伤口,头皮几乎炸开,晒得一身暖意顷刻间散去,寒毛直竖地抚着周历坐到自己那躺椅上。他动作太大,周历闷哼一声,眼皮沉重地掀开看他一眼,无奈道:“小林公子,把、把门关上,包袱里有药。”

  “啊?嗯,我知道,那个,你怎么受伤的?”他脑子有点懵,问过之后又反应过来,“不对,你等等,我去想办法给你止血啊,我……你等等。”

  林子舟没学过急救,好歹还知道此刻要止血,他转身,却顿住,视线落在自己染血的手上。

  周历脸色惨白地张开嘴,似乎想要叫住他,却看他踉跄一步,拽着披风往厨房方向离开。

  不多时,林子舟转身回来,他打了盆热水放在躺椅旁,又到二楼翻了两瓶金疮药跟一把剪刀,“我先给你处理伤口,”他拿着剪刀半跪在旁,努力聚精会神,却忘了收敛本性,“你别乱动,我可没干过这事,等会一不小心戳死你可别怪我。”

  “……”周历这时候竟然笑了,“小林大人放心,在下自有止血之法,请帮周某包扎伤口……嘶,就好。”

  林子舟对那伤口不忍直视,翻开的皮肉让他想到了福泰楼的老板,那个在他落难之时施以援手,最后却不知道葬在何处的王泰。他咬了咬牙,剪开周历的衣服,动作还算利索,可手指、掌心、腕部,连同胸口都染上了鲜血,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比周历还要难看。

  周历没有精力去注意他,自用真气默默调息。

  好不容易剪开衣裳,擦拭伤口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鲜血在水中散开,猩红与涟漪冲刷着手腕,林子舟动作僵硬地拧干帕子,腰间两块玉玦在行动间碰撞出细微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看,心头火烤似的焦灼散去,缓慢吸了口气。

  金疮药只有两瓶,却都是从太医院带出来的上等绝品,林子舟看他伤口太大,撒上药也要划开,咬了咬牙,说:“周大哥,你要是不怕疼的话,我……我帮你把伤口缝起来吧?这样好得快。”

  周历听罢,将撕下来的衣服干脆利落卷了卷,咬在牙间,不言自明。

  林子舟为他的当机立断叹服,转而找到针线,针尖细心地在烛上烤过,线也用热水浸泡过,然而真正动手的时候却抖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幸而周历忍得住,竟能一声不吭,林子舟张开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因过于干哑发出了一个类似哽咽的声音,“抱歉。”

  “无妨,”这点痛苦不算什么,周历仍旧没有睁开眼,拿开嘴里的血布,声音失力而坚决,“过了驿馆,接下来,还要翻过一座山。经向云坡,入谷阳……”

  林子舟手又抖了下。

  周历一顿,继续道:“林百户发现小林大人被带走后,极为震怒,只因重责大任在身,一时脱不开身,只能先往太平镇……”

  林子舟缝合的技术几乎能要两人半条命,亏得周历能忍住,不知过了多久,林子舟终于长松口气,开始最后的程序。

  周历的话也说到最后,“……林百户以前领过兵?”

  “领兵?”林子舟满头是汗,拿起脏兮兮的披风擦了擦手,这会儿什么风寒胆寒都没了,脸色僵硬地看着周历,强笑道:“他也就混迹江湖的时候带过几个小混混罢了。”

  “是吗?”周历道:“令兄在江湖上倒是很低调。”

  “家中长辈不喜俗世凡尘相扰,我哥也不曾在江湖上用过真名,至于是什么化名,我也不大清楚,”林子舟起身,“对了周大哥,我还没问你,你这是被谁伤的?”

继续阅读:第二百三十五章 野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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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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