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风伤重昏迷,明丽不顾所有人的拦阻,硬是将他带回了郡主府。
然而许听风所犯罪业还未查清,郡主府外日日都有人扣门痛骂,大理寺、刑部的人轮流开腔,连天子都被磨得连发两道圣旨让明丽开门。
奈何明丽以死相逼,绝不肯让许听风离开郡主府半步。
“都给我滚!滚!”明丽轮着两个大锤,目眦尽裂,“谁要敢动我哥哥,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大公回去告诉父皇,哥哥的事情还没有查清,大理寺未曾定罪,哥哥毕竟身为皇子,我不准他被扣押在大理寺监牢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走,都走啊!”
红尘嬷嬷劝不住,只能放弃,进宫陈情,“郡主与殿下兄妹情深,当初皇后所诞之子,唯剩其二,郡主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殿下受苦。还请陛下开恩,暂且让殿下留在郡主府吧。”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此等滔天大罪,明丽未免太过任性!且让大周百姓如何看待朕?!”老皇帝神色俱厉,无情道,“既然大理寺跟刑部打不开门,那就让一个能够打开门的进去,传令秦越前往郡主府,将许听风带到三清殿,朕要亲自审他!”
秦越自嘲这乃是临危受命,摆了摆手让霍邦、老三两人守好王府,尤其顾好王家姐弟,此二人另有用处。
他走过长街,经过林府之前,碰巧见到曙光与许远在府门外说话,似乎正在道别,颇有些鬼祟,脱口而出道:“两位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往里看了看,影壁挡着,未曾看见林子舟。
“子舟辛苦,这几日都会在府中休养。”曙光淡淡道。
许远这两日情绪颇有些低落,但越到关键之处,越是保留着自己的温文儒雅,“王爷这是前往何处?”
“郡主不开门,陛下让本王去帮帮忙,”秦越说到这里,忽地灵机一动,“小翰林可要同去?”
明丽与许远多少算是表兄妹,同样是兄妹,能够省了他不少力气。
许远顿了顿,回头看看曙光,“谷阳之事多谢你,你说的事情我也会记住,先行告辞。”
“若有需要,自可寻我。”曙光颔首。
许远瞄他一眼,转身离开。秦越踱了两步,似笑非笑,“看来谷阳之事你立了大功,本王就没讨到一句谢,小翰林对阁下刮目相看了,陈世子,欢喜吗?”
“谨言慎行,”曙光幽幽道,“当心惹祸上身。”
秦越可不怕什么祸,他只怕太平静。
而洛邑注定是不平静的,太子被废的消息一传开,自洛邑往外陡然掀起了一股质疑皇室的狂潮,汹涌的谴责之下,户部尚书被抄出数百万两藏私的事情反而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王卓意欲上门找林子舟问问后续该当如何,如今户部只有一个右侍郎,那又是个没主见的,他只能来找林子舟。
谁知到了门前,陈东却告诉他,林大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不是不宜见客,是避嫌。只是不知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王卓看陈东连传话都传一个就拒绝了自己,心里阴觉不对,默默退了去。
洛邑繁华,但这数日却格外的沉寂,仿佛一点风声都能惊起轩然大波,让人心惊胆寒。
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郡主府,秦越打开郡主府大门的时候,就意味着这场变局与冲突将至高潮——天子大怒。
林子舟发现自己出不了门的时候,并没有十分意外。曙光出身尊贵,本性如何他早有准备,当陈钺这个身份离他越近,他那根深蒂固的高贵与不容置疑也就越发明显。
他很安静地在府中等候,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偶尔会去书房看一看自己画的画,将军铁马盛封侯,绮罗佳人塞嫦娥,他有的是可以消遣的方式。
夜深了,曙光方才带着凌乱却重要的消息回来。
太子与明丽被带去了三清殿,天子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户部尚书府被禁军围困的时候,闵谷山上书弹劾宁盼山中饱私囊,重归丞相之位。
礼部尚书趁机联合众人上书天子重立新储,已拟出几个名单,其中多了一个名字。
林子舟画画的动作一顿,“莫名其妙。”
“你们的大婚虽然还没有礼全,但毕竟天子的赐婚圣旨也没有收回,”曙光其实并不如何担心,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如今王朝没有适合的继承人,自然会按照旧例择人。他们的想法是将你跟明丽的婚礼继续,只要明丽诞下皇族血脉,自然你就可以退位让贤。”
林子舟嘴角一抽,“哦,原来我是生育工具?”
“……”曙光无奈,弯腰平视他的眼,“不过这样的支持者毕竟还在少数,丞相所择十六皇子如今呼声最大,只要你乖乖在府里保持低调,当不会有人过来寻你的麻烦。你再等等,只要东宫定下来,很快危机就会过去。”
“我知道,”林子舟看着他,有个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换而笑道,“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我么,静候佳音便可。”
林子舟闭了闭眼睛,眼睫下的阴影挡住了眸中的情绪,“我知道,我相信哥”
过了两日,陈南回来了,也带回来了一个消息:“闵谷山的两个儿子死了,”他喝了口水,兴高采烈道,“幽州藏了高手,前年南宁那边发大水,她还来京师送过万人血书,跟丞相结过怨。这会人已经到了邑,说是来救刀婆他们,我估摸着,也得给丞相找点麻烦。”
林子舟眼波微动,笑了笑,“刀婆他们在刑部过得不大好,只是这时候都忙着太子的事情,竟没有人多注意他们。这个时候去救人,正是时候。”
林子舟这话说了没到半日,刑部大牢被人劫囚的事情就传遍了洛邑,连带着,闵殊被人刺杀的消息也传开了。
对此,林子舟只是一笑。
闵殊怎么会死?
他摇摇头,不再多加理会。
他在等,等皇帝下令整顿户部,自己总有一个位置。他还在等东宫易储,无论如何这个位置都是轮不到自己的,明丽一定不会点头。他还要等秦越。
秦越一定会来见他,他不可能看着自己被困在林府……
他想见他,他想出去。
他站在廊庑下,按着院子里的芙蓉花,手里的画笔已经停了许久,彩墨抵在了衣服上,凝固成了一幅画。
林子舟回神,放下画笔要收拾,目光忽地停住,看着那布上的颜色瞳孔一缩。
“我想到了!”
陈南微怔,“您想到什么了?”
“图腾,那是……那是图腾!”林子舟说完,又怔了怔,仿佛面临着突如其来的滔天骇浪,惊得不知所措,茫然片刻才问:“我哥什么时候回来?”
陈南看他情绪有异,小心翼翼道:“恐怕不早……”
话音未落,林子舟又再度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就往外走。陈南脸色微变,小跑跟上,“小主子,现在外面危险,我们不能出去,小主子!主子吩咐过您不能出去,小主子!”
“我有急事,你别拦我!”
林子舟心惊肉跳,如果真的跟他想得一样,那……那韦先的供词就是错的!不,是他们都误会了!不行,他必须要去求证,否则……否则真正的凶手必定会逍遥法外。
韦先知道曙光的身份,如果许听风不是真凶,那么背后的真凶一定知道曙光的身份。如果他没有猜错,曙光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只要反应过来,真凶的身份几乎就摊放在他的眼前!
那个人能够在洛邑相安无事待了这么久,还是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他的身后必然有人跟他勾结,说不定……说不定这个人就在禁军之中!
那曙光岂不就危险了?
林子舟脚步匆忙,到了门口却被东南两人一起拦住,陈东脸色更冷,“小主子,您不能出去。”
“让开,我哥有危险!”林子舟心急如焚,“你们别碍事!”
陈东怔了一下,“主子如今正在皇宫,能有什么危险?”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扫了一眼,林府外多了不少陌生人,林子舟咬咬牙,沉声道,“总之让开,我要出去,你别惹我生气。”
“小主子,您不说清楚,我们不能让您出去,”陈东一夫当关,林子舟根本推不动,“请您回去。”
林子舟怒上眉梢,“这里是林府,我要出去!给我让开!”
陈东拱手,“请小主子回去。”
两人僵持不下,林子舟气得大喘气,“你……”
“嚄,这是要出门呢?”
众人蓦地一愣,林子舟豁然回神,抬头一看。秦越抱手环胸站在阶梯下的桂树旁,意味盎然地盯着他们。
来得刚刚好!
林子舟喜出望外,几乎下意识地地朝他跑了过去,“秦越,帮我!”
陈东陈南脸色微变,疾步上前抓他肩膀。秦越微一弹手指,两人脚下一痛,齐齐跪倒在地,“小主子!”
林子舟并未注意到他二人,一头撞在秦越胸口,抓着他的手臂急道:“图腾!秦越,那是图腾!吐蕃的图腾,我在五里平原见过!”
旁人听得云里雾里,秦越却眨眼就明白过来,目光微变,“……抱紧了。”
林子舟点头,一把搂住他的肩。
陈东、陈南脸色大变,不及阻止,秦越已如鸿鹄般掠入空中,眨眼消失。
陈南急得跺脚,“坏了!快去通知主子,小主子又被秦越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