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一大早就赶过来,也没来得及吃什么,司云胥让一直守在门口的好老管家派人取来饭食,直接在后院的一个偏屋用饭,影一很自觉地退下了,秦诺有心想留下他,但这情况他实在是不能开这个口,恋恋不舍地看影一离去。
司云胥忽然觉得这气氛好像不大对,又实在想不出哪儿不对,许是秦诺的变化太大?
司云胥瞥了眼秦诺碗里的菜,夹了一筷子青菜进去,板着脸:“吃!”秦诺委委屈屈地把青菜往嘴里填。
司云胥觉得有点心累,失忆后的变化确实忒大,以前怎么没见傻小子这么挑食?!
秦诺面上委屈,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从小就挑食,小时候吃顿饭跟打仗似的,一家人想尽办法让他多吃青菜。其实,他没那么厌恶青菜,只是喜欢家人哄他的样子,眷恋那份温情。
秋风萧瑟,泛黄落叶打着转飘下,已是深秋,屋内却暖若春意悄临。
用过早膳,尽管秦诺表示医术高超的友人已帮他诊治过,司云胥还是不放心的找来大夫帮他诊脉,左右手通通诊了一遍,外带脱了上衣看看身上有无新伤。
秦诺琢磨出不对劲了,洗手时,特意用药水让右手胎记显出来:虽然性格不一样,还易着容,但舅舅我真的还是你亲外甥啊!
司云胥看到秦诺身上的旧伤疤时就已经确认这是自家外甥无误,看秦诺这动作,心里明白他的意思,笑骂:“鬼精!”
秦诺一脸无辜地回望,摸摸头,忍不住傻笑起来。
秦诺是以司母娘家亲戚的身份进的司家,司母是沧义人,寻常百姓家的姑娘,非为国色天香,只是小家碧玉,一双眸子泛着点点水波,撞进急着赶路的司云胥怀里,也撞进了他的心里。
司家虽然不在意这姑娘是否出身名门,可也不乐意让司云胥娶她为正妻,司云胥嘴上说“好”,娶姑娘作妾,然后就开始死犟,谁都不娶,谁都不碰,拗到最后,司家长辈也只能退步。
秦诺被寻回,司母一心将秦诺眼珠子、命根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心翼翼连水边儿都不肯让去。
这个女人在秦诺到司家的第二年就去了,大儿子的离世是她的心病,小儿子的“失踪”打垮了她,自那以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断,有好几次大夫都说要不行了,可她都熬过去了,她要见她的儿子,她坚信她的小乖乖只是迷路了,总有一天会找回来。
她等到了,至少,她骗过自己说等到了,最后的时间里,她过的很满足,她是笑着去的。
话分两头说,另一边,深宫之中,新帝放下手中的笔,转转酸痛的手腕,轻叹了口气,眼神却亮得几乎放光。
算算时日,兄长快到上京了罢?
鲁道渠见状对一边小太监打了个眼色,奉上热茶,又恭恭敬敬退回去。
萧瑞锦用余光看着,表面上,这个老太监忠心耿耿,是父皇留下的忠于帝王的忠奴,他坐上皇位多久,就信了多久,当初自个蠢,看不出谁真心,谁假意,现在么……
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犯傻!
萧瑞锦努力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提笔继续埋头批改奏折,上辈子,到了这个时候他仍不知真相,被当做棋子而不自知,做了不少错事,幸好兄长没有厌弃他,后来萧瑞祁谋反,还是兄长出面保下了他……
想到这儿,萧瑞锦内心愉悦极了,若是未跟兄长一同生活过,他大约不会相信他有一天会觉得皇位是个拖累——比如说萧瑞祁那个傻逼经常连见兄长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想想过段时间就可以甩烂摊子走人,萧瑞锦心情倍爽~
从重生开始,萧瑞锦批了整整一年年奏折,日子从没清闲过,今日可是休沐!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兄长的话是对的——这就是份累死累活事也做不完,做什么都有一大堆人说“不对”的活儿!明君就是地位高的驴!
言官什么的,最讨厌了!(T ^ T)
讲真,他上辈子没什么名声可言,皇位做了三年多,虽兢兢业业,日勤月勉,也只是得到无功无过的评价,后来被萧瑞祁夺取皇位,连水花都没飘几个。啧,言官,平时什么都要管几句,一遇到萧瑞祁这个狠的,立刻就怂了。
至于这辈子,他虽然知道不少以后会出现的修革之制,却不打算现在拿出来, 居其职谋其责,该做的总要做,只是做到什么程度就不一定了。一来是没兴趣为萧瑞祁的太平盛世做准备,二则是因为真的不准备要这个位子,要是他表现的好,兄长定会舍不得“谋反”。
好吧,他承认自己当初蠢到一向爱护手足的兄长都看不下去了,二十年时间,足以让他看透自己那时的做法有多糟糕,高处不胜寒,此等“好事”还是归他的好四哥吧。
二十年,从一开始的不解、愤懑,到后来的敬爱和依赖,他和兄长一同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刚开始是兄长拘着他,后来心结解开,他回想起来,才明白这大约是萧瑞祁提的条件,毕竟他活着就是个隐患。
这世上,唯兄长待他最好……
那么多年,兄长一直宠着他,这次,他无心于至高的皇权,只想少一点任性,换他宠着兄长!
如果能趁机把某只碍眼的存在除去,那就更好了!
可惜不是在四年前记起这些,否则他就可以直接说明无意于皇位,再不济下令追杀兄长之前也好……
再后悔也无可奈何,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待,他等得起。
余光里又注意一下候在一旁的鲁伴伴,萧瑞锦冷笑,要不是留他有用,早就把这个隐患给除去了,上辈子,自己那些蠢事里可全是他的影子。
“皇上,司时茗重权在握,此次归京,定有狼子野心啊!”
“皇上,依老奴之见,司时茗不可不除!”
“皇上,先皇在世时,老奴对您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呵呵!他对“皇上”的确是一片赤胆忠心,可这个贱奴心里,真龙天子可从来不是他萧瑞锦!
努力平心静气批改奏折,萧瑞锦看着批了一上午才堪堪少了三分之一的奏折,觉得自己静不了。
想要皇位你倒是露面啊!重活一世都找不到在哪儿,萧瑞祁你属耗子吗?!
仔细想想,他这四哥好像是属虎的,嗯!肯定是壁虎!每次都抓到一点消息,就被他自斩了尾巴!
一心二用着度过上午,用过午膳,有太监禀报说卫国公求见,一整天都想七想八脑子有点迷糊的萧瑞锦瞬间就清醒了。
这个不能得罪,兄长名义上的爹,实际上的舅舅!
也不知道卫国公的封号兄长满不满意,战乱平定,司云胥便告老了,半年前被他找个理由封了卫国公,致仕仍是一品的可不多,不过不是正一品,而是从一品罢了。
萧瑞锦等司云胥进来的空档里,又走神了,周围太监女婢皆被遣下,司云胥去了佩剑被召入,临下去,鲁道渠小心地抬眼看了看,一向不怎么聪明的新帝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却一直心神不宁,哪里出了差错,细细思索一番,仍是无解。
到了此等地步,已无退路,无论如何,他这条命都不可能剩下。
圣上呵,他在心里默念:再过不久,老奴完成您交代的事儿,就能陪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