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的冬日,恰是腊八之时,京城玉尤山上第一株白梅花在某个寒凉的夜里悄然绽放,不出几日白梅依次递开,漫山遍野。
因此这天玉尤山格外多赏梅的少年少女,鲜衣怒马,也当得玉尤山第二大美景。
皇上下旨在山上特地搭建了一处大宅院,方便赏梅的人驻足停歇。
谭昙自然不可能不去,她特地带上了菜菜和阿斛。
起初阿斛还忐忑不已,谭昙眉目流转笑道:“阿斛,你怎么了?”
阿斛胆战心惊不敢表现出来:“二小姐,您为何选择带奴婢去?”
谭昙说道:“阿斛,你来府上也要好几年了吧,除了夭儿和菜菜就你一个签了死契的,日后肯定要带着你做陪嫁的,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可好?”
阿斛受宠若惊,忙不迭叩谢道:“多谢二小姐。”
夭儿嘟着嘴不满竟是想哭:“小姐,你不要奴婢了吗?”
谭昙故意冷了脸道:“你身为贴身婢女成天就知道哭哭啼啼,我如何还能再带着你,还有我既是你家小姐,我的决定哪里容得了你置喙?”
说罢不理她叫上阿斛和菜菜转身出门,不顾后面夭儿委屈地抽泣声。
谭华亦出了门,只不过此行非同寻常谭昙断不可能让她跟着自己,只好劳烦裴文铮陪着谭华一道。想来有裴文铮在,也没人敢对谭华下手。
白梅清傲,冬日的冰棱冻结在树根上晶莹欲滴,饶是谭昙不是第一次见,却还是震慑异常。
阿斛头一回跟着主子出来,兴奋道:“二小姐,你看好漂亮啊!”
谭昙浅笑:“确实。快别说了,上去吧,前面的更好看。”
三人继续往玉尤山上亭子那处走。
亭子处不知是那位达官贵人设下了筵席,邀请了许多公子小姐一道品尝。邓萱和楚瑜都在,谭昙早有预料。
谭昙一过去就受到了好久不见的姚晚晚招呼。
姚晚晚埋怨道:“表妹,你我可是好久没见了,你也不知道来找表姐。”
谭昙看她一眼,自认清了姚晚晚的真实面目便不欲与她打交道了,叫她如何还愿意去找她?
嘴上却道:“表姐及笄之后应当是很忙的,表妹如何好意思上门打扰?”
可不是很忙吗?日日忙着婚嫁之事。
姚晚晚讶异于她的客套,以前谭昙不是这样的呀,她每次见到自己都会亲昵的挽着自己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谭昙对她眼中的诧异恍若未闻,在一旁落座。
楚瑜笑着拍拍手:“来人,把东西拿上来,咱们来玩曲水流觞吧,各位意下如何?”
对于她的提议无人拒绝。
有下人把一节空心的青长宽竹置于众人面前,注满水后放入一块木筏,木筏上面放了一只小小的酒杯。
曲水流觞,前朝司马皇室常嬉戏的方式之一。意味筷子敲击杯盏声停木筏上的酒杯落在谁面前,那人便要即兴赋诗一首,否则自罚一杯。
楚瑜嘴角笑意未减:“诸位且放心,这酒并不是烈酒,只是普通的果子酒,谁都能喝的。”
有人拍马屁道:“楚小姐真是心思细腻,善解人意啊!”
楚瑜不置一词,笑道:“由我来敲这杯盏可行?”
“行!”
清脆的落筷敲击声响起,木筏缓缓在水中浮动,这第一次落在一名蓝衣女子面前。
蓝衣女子自认倒霉,站起来便道:“小女赋诗一首,诸位莫要嫌弃。”
然后念道:“梅白一树次第开,瑟瑟枝头怎堪折?”
“好诗!”一位公子带头鼓掌叫好,随后更多人鼓掌赞赏,姚晚晚也跟着鼓掌。
她见谭昙不为所动,问道:“表妹,你怎么不鼓掌?难道这诗不好吗?”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好筵席上的人都能听清。
于是目光纷纷朝这边射来,作诗的蓝衣女子更是恼怒道:“这位小姐,你对我的诗哪里不满不妨直说!”
谭昙暗暗道:我对你的诗哪里都满意。
可她只能和声道:“并无,小姐做的诗美极了,我一时太入迷了因而忘了鼓掌,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巧妙,蓝衣女子听得喜笑颜开。
楚瑜暖场道:“既然只是误会,那便继续吧。”
又是一阵碗筷敲击声入耳,停罢木筏却落在谭昙面前。
楚瑜客气的问:“谭小姐是自罚一杯还是即兴赋诗?”
谭昙莞尔一笑回道:“小女学艺不精就不献丑了,还是自罚一杯吧。”
笑话,她并不想作出那桥揉造作的酸诗,还不如多看本书来得实际。
楚瑜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与她不同,难得沉默的邓萱眼底却划过一抹喜色。
邓萱迫不及待对侍立一旁的婢女道:“还不快给谭小姐上酒?”
“是。”
婢女行至谭昙面前,十指纤纤握紧酒壶替谭昙斟满敬上。
“小姐,您的酒。”
婢女举动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谭昙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中的戒备,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豪爽!”男子最喜欢这般直接的做法,只有谭昙知道她把酒水全部倒进了袖子里,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今日穿的是防水不露的绸衣百褶裙。
就连楚瑜都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尽管她不信谭昙是如此好骗的人。
曲水流觞第三轮依旧在进行,也不知楚瑜是有意还是无意,木筏又停在了谭昙面前。
谭昙依旧是选择自罚一杯。
之后过了许久,木筏落在不同的人面前,他们或赋诗一首或自罚一杯,除了男子却没有女子像谭昙这般干脆直接的,一时之间谭昙得了不少男子的好感。
“谭小姐,又到你了。”楚瑜笑不达眼底。
谭昙却并不打算自己喝,而是推给阿斛:“楚小姐并未规定不可找人代饮,喝了两杯果子酒小女有些晕,这杯不知可否让婢女代替?”
楚瑜就等着她头晕,之前见她一直未有反应这才想着多灌她几杯,如今有了成效少一杯又无妨,因而她应下。
“自然可以。不知谭小姐要让谁代替呢?”
谭昙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一副醉酒的模样,随意一指:“就让她喝吧。”
这一指就指到了阿斛,楚瑜看谭昙不像装的,想来应该是无意的,只是已经答应了可以代饮,顾惜名声,楚瑜只好说:“可。”
阿斛知道酒里有什么,因为那是她亲手下的药,她哪里敢喝?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喝的话,迎接她的便是更不好的结果。
阿斛端起酒杯,手指轻颤心一狠就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