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印泥
功夫包子2022-12-16 17:307,012

  跑道侵入复盘会那天,袁川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本来是雨,但下着下着有了一些小雪粒,落到地上就化了,只有在土地上会有一层稀疏的白色。停车场扩建之后,有部分地面还没硬化,杨晓扬跟着汪远踩过那片土地,在稀疏的白色上留下脚印。

  汪远脖子缩在衣领里,感慨:“有点冷啊。”

  “湿度大,会冷一些。”

  “诶?”汪远想起来什么,转回头看着杨晓扬,“我记得你家是袁安的?”

  “是袁安的。袁安庆雅。就在袁川旁边,开车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袁安省在整个国家的东南,袁川是省会。庆雅的名气却比袁川还大些,出了名的风景好。

  汪远有些惊讶:“你家是庆雅的啊!不回家看看?”

  “不了吧。”杨晓扬抬头看了看前方,然后又低下头看地面,“回去他们又要问。”

  汪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也没说什么。有些情况下亲近的人反而是一种负担,谁都会有想要逃离的时候。家这种东西,在汪远的一生中更接近一块压舱石。他总是在外边飞,在不同的地方过夜,家甚至都不是他住得最多的地方,也当然不是他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可家就是能让他在万米高空也觉得安稳的东西。

  他们穿过那片土面区,到监管局门口扫了码,给保安看了核酸报告之后一前一后走进去。监管局的楼看起来已经有些破旧了,一个省局,编制一共三十多个人,好像也没有必要修。二楼有个带投影仪的会议室,就是平时开复盘会的地方。

  杨晓扬没有想到会在会议室里见到林雨萌。

  林雨萌看起来有些局促,穿着正装,像是被硬塞在一个壳子里。她正在看手机,应该是没有化妆,显得很平凡,听见有人进来之后,便抬起头来。她起初应该是没有看到杨晓扬,只看到了汪远,而且想了两三秒之后才认出那是汪远。她右边的老机务站起来,和汪远握手,喊了一句“汪总”,她也赶紧站起来,说“汪总好”。

  她看起来很朴实,像是想把自己隐藏在那身灰扑扑的正装里。但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又会立刻吸引他人的视线。杨晓扬看出来汪远对林雨萌散发出的可爱平和劲儿很喜欢。汪远解开西服扣子准备坐下,甚至问了林雨萌两句“什么时候进公司的”、“是谭工的徒弟吗”这样的废话。

  然后林雨萌看到了杨晓扬。

  她有一下子直接看呆了。经历过事业变故的杨晓扬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些她说不上来的东西。那男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沉静了很多,戴上了眼镜,但锋芒不减,甚至隐约间让林雨萌觉得,比两年前最后一次见他时,还要危险。这种危险的气息让她觉得被激活和唤醒,好奇,兴奋,挑战欲。

  杨晓扬去和三个人握手,才知道老师傅叫谭准,瘦高男人叫张真源。他去和林雨萌握手的时候,面不改色地进行自我介绍:“你好,杨晓扬。”

  “林雨萌。”林雨萌回答他。

  两个人默契地装作互不认识。

  林雨萌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自己的注意力、自己的思绪。她已经很努力不去看杨晓扬了,可是他就像是永远存在在她意识深处的一个亮点。就算是最黯淡的时候,也耀眼过其他任何人。杨晓扬坐在张真源的左侧,和汪远交谈。

  “汪总,机务那边怎么说的……?”

  他的声音和微信语音里听起来不太一样。

  汪远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都是按手册做的,但是密封圈断了,太罕见了。前几天让你查有没有类似案例,就是为这个事。”

  临走前两天,汪远让杨晓扬查了相关资料,看看国内外有没有过类似的案例。杨晓扬查到巴西那边曾经有密封圈直接在使用过程中裂了,但好在没有造成事故。738这个位置的密封圈寿命本应在两年以上,换件的周期已经远低于这个寿命值了。只能说,也许波音的供应商那边的质检也许有些问题。

  “那这次……”

  说白了,这次主要还是飞行员的责任。飞机都动了,他们却没发现,也是倒霉赶上塔台管制员眼太尖,那句话先于他们在无线电里发了出来。所以,安航陷入了被动。

  “嗯,就看今天这个会开得怎么样了。”汪远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发愁得很。

  前一天下午五点四十,汪远和杨晓扬落地。汪远落地一开手机,收到的信息就是宋铭章告诉他:我要开会去不了,让塔台一个学员去接你们。那学员帮主任干活,干什么都战战兢兢的,搞得汪远很头疼,心里腹诽是不是管制出来的年轻人都这么内向,内向到也太离谱了。杨晓扬如果去了,怕不是要在这样一群人里激起几波千层浪。

  学员开着空管局的破旧公车把汪远和杨晓扬送到了机场酒店,带到了订好的包厢。

  机场酒店包厢的地毯花色透露出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气息。虽然墙面已经翻修过,全都是蓝黑灰色调,显得高级。汪远和杨晓扬和学员坐在餐桌上尬聊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宋铭章出现了。他的外套放在手臂上,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进门之后先到座位上放东西,然后把外场证交给学员,让学员去楼下买酒。全部安排好之后,宋铭章看着手机对汪远说:“一会儿还有两个教员要来。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俩等这么长时间,刚才一直在开会。”

  说完,抬起头:“菜点了吗?想吃点什么?”

  杨晓扬是替汪远觉得不爽,所以就不怎么给宋铭章好脸色。汪远心里虽然不太舒服,但鉴于和宋铭章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小二十年,也就不当回事了。宋铭章压根没怎么关注两个人的态度。

  对于宋铭章这种心思缜密的人来说,这当然是故意的。

  局方晾晾公司本身不算太过分。他和汪远交情好所以汪远不会真生气。汪远是来求人的,而这个事偏偏宋铭章办不下来,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和可能。虚与委蛇那一套,管制员非必要从来不做。

  喝酒的时候,几个人先大谈了一波中国民航发展,然后骂了骂南航那几个大公司,后来落脚在杨晓扬的英雄经历,以及惋惜杨晓扬的职业发展。宋铭章倒是对杨晓扬的事情很宽松。

  “还是那句话,晓扬只要来,我们肯定特别欢迎。”宋铭章重复了一句,“特别欢迎。”

  杨晓扬点了点头,端起来酒杯:“好,就这么说定了!谢谢宋主任。”

  “这你不用谢我,都是应该的。”

  汪远这个时候正端着菜谱加菜。他看了看两人,说了句:“要不一人来一碗酸汤面叶?”

  宋铭章心里一笑,知道汪远知道他喜欢酸汤面叶。

  “挺好挺好,机场酒店的酸汤面叶做得挺好吃。”他笑嘻嘻地放下酒杯,夹了两口菜,惊讶地发现,杨晓扬顺手拿过了菜谱。

  年轻人此时眼晕已经有一圈红,想是酒劲儿上来了。他下意识想摘眼镜抹眼睛,但摘下来的瞬间,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堵空气墙,整个人猛地向后一趔趄。幅度不大,却透出狼狈。宋铭章瞬间有些心疼,但又见杨晓扬笑着把眼镜戴上,给自己点了一份云吞面。

  杨晓扬再抬头的时候,宋铭章从那双眼睛里看出闪现的愤怒。愤怒来自不甘,和烦躁。

  这眼神让宋铭章莫名其妙想到了施英。

  施英刚进塔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她事事做得都比同届的学员要好,以至于,虽然她是个女生,但班组里的很多事还是下意识交给她做。那个时候所有教员都夸她,见习两个月就是放单水平,只有宋铭章死压着她不放。施英越好,他越不放。施英越是平淡地接受他的“阻挠”,他越不放。

  直到有一次冬季除冰雪运行,两小时累计四十多架延误,部分滑行道还需要场务去除雪,时而能用时而不能用。施英在席位上干了两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一句话都没停。到交接班的时候,宋铭章压着不让接班管制员接她。她干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被飞机叫懵了。

  抬眼满场的白色,耳机里五六个机组轮番轰炸,雷达上飞机标牌叠着标牌,可用的滑行道几乎排满。施英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三架飞机的位置,然后是五架,然后是全场失控。她甚至发了“无线电静默”的指令,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师父。她师父因为宋铭章的交代,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意思就是,我不会把你替下来。

  宋铭章当时在旁边站着看,就记得施英的眼神突然就冷静了,清明了,再没有一点点较劲。她竟然还笑了笑,转头干下去大半杯水,连着让两架飞机落地都没有放起飞。她甚至开始说笑。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她在脑子里理清了所有飞机的位置。

  第八分钟,宋铭章让接班管制员把施英替了下来。

  第二天,宋铭章给施英打放单申请。

  第五天,施英的模拟机、口试、现场指挥全部97分以上通过。

  回忆完这些,宋铭章笑眯眯叫来了服务员,加完主食之后,对杨晓扬卖关子:“如果你真能来的话……我知道给你安排哪个教员了。”

  “嗯?”杨晓扬卖了个乖,“宋主任的意思是,有人带我很合适?”

  宋铭章点了点头,拿筷子往自己嘴里填烤鸭。他总得趁着这种机会多吃点,不然回家又要被严格监控饮食。脂肪肝今年再不变成中度,媳妇儿要跟他翻脸了。申小深则等不了他吃烤鸭,直接抢了话。

  “宋主任是说我们施带班吧。”

  宋铭章嚼着烤鸭嘿嘿笑了两声。

  餐桌上塔台的人们都配合着笑了起来,笑得杨晓扬心里有点毛躁,但又压着脾气耐心陪笑等着大家告诉他。但全桌也没有人解释,就宋铭章吃完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跟他说了一句:“哦,你明天就能见到了。”

  “明天?复盘会吗?”

  “嗯。”宋铭章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发现你们跑道侵入的当班管制员。”

  说到这事,汪远就来劲了。

  “诶,铭章。”他喊了一声,“那明天那个会,你们打算怎么开的?”

  “该怎么开怎么开吧。”

  “你看,这就……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

  宋铭章心里有数地笑笑:“明白你意思。我考虑考虑吧。”

  在这之后,不论汪远怎么提这个事,宋铭章都不接话了。

  复盘会开始十分钟,汪远和宋铭章大眼瞪小眼地坐在监管局会议室里,沉默着。空调机并不安静地运行,会议室的大屏上放着3199跑道侵入当天的雷达录像。汪远在手机上给宋铭章发微信:兄弟,配合啊。宋铭章不动声色地看完,并不回复,将手机扣在了桌子上。汪远赶忙又发:什么意思?宋铭章连看都不看。

  管制出身的人说话都很实在,宋铭章这句“考虑”绝对不是场面话,而是他真的要考虑。和他对杨晓扬这件事的态度对比之下,意思就更加明显,

  录像和复盘ppt放完,连旭先是看了看手表,然后说:“黄部长今天要开一天会,所以这个复盘会来不了。他的意见就是,看空管方面的意见。”

  宋铭章喝了一口胖大海,沉默半晌。

  “要不先听听汪总的看法吧。”

  汪远皱着眉瞪了宋铭章一眼,宋铭章无动于衷。汪远只能放平了心态:“这件事情是我们不对,我们先认错。刹车没放好,飞机溜了,我们飞行员忙着做起飞前检查单,也没注意。塔台问了之后赶紧刹住了,肉眼上看没觉得过线。这事儿,说实话有点怨。要不,通融通融?”

  宋铭章拿起手机看了看信息提示,把汪远一连串的求救微信看完之后,闭眼摇头笑了笑。

  “汪总,不是我们不愿意通融。这毕竟造成了后续飞机复飞,管制员都在频率里发出来了‘由于跑道侵入’。我也得给管制员有个交代啊。”

  “那值班管制员呢,今天没来?”

  “她有班,这会儿正在交接,估计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连旭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开始事件陈述。航司那边先说吧。”

  杨晓扬和汪远简单对视之后,拿着u盘走到了放ppt的电脑旁边。

  “11月19日,2039北京时,AN3199次航班执行袁川—凯德计划,机型空客A321,计划起飞时间2035,发生疑似跑道侵入事件。根据记录显示,我司驻袁川机务张真源、谭准、林雨萌三人于1852分签单上飞机检查,1901分检查结束。放行机务谭准,放行签派刘思瑜。机组成员为,机长杨毅,第一副驾驶潘林林,第二副驾驶刘志伟。

  “飞机于2018分推出开车,2022分滑出。期间左座一副潘林林操作,右座机长杨毅通话。飞机于2032分滑至32R跑道A1等待点排队起飞。根据塔台指令,2038分,飞机滑至A1上的一类等待线前后驻车,等待五边飞机落地后进入跑道。根据驾驶舱录音,此时机长正在提问二副快速检查单中关于起飞单发失效的操作内容。一副保持跑道目视。

  “根据FMC记录,飞机刹车于2038分51秒从全刹车位置开始向后滑动。由于飞机移动速度太小,速度记录上看不出来,发动机推力无变化。2039分58秒,右座操作驻车重新卡位后,飞机停稳。

  “飞机于2205分落地凯德,后进行全机封闭检查。2345分,凯德机务人员发现刹车卡位槽中的密封圈残件,如图,经判别后为发动机油路密封圈。后在公司机务内部调查过程中,确定该密封圈残件为袁川航后检查时不慎掉入。据当事维修人员陈述,他们在数换下的密封圈时,因为其他零件的遮蔽,没有看到其中一个密封圈残缺。

  “下面是我们准备的一些材料,都是全球范围内该机型发动机油路密封圈断裂的案例,非常罕见。而在维修手册中,也没有提到要注意密封圈可能断裂的风险。该密封圈的更换周期是8个月,远低于其设计使用寿命2年。国内也从未遇到过这类密封圈更换后直接断裂的情况。

  “当事三名机组成员已经暂停执勤,目前在珠海追加培训。三名维修人员也已经暂停执勤,等待后续调查处理。”

  杨晓扬最后一页ppt就停在处理结果。他如今坐在林雨萌的斜对面,正好和林雨萌对视了。他们的视线短暂交汇后移开。林雨萌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杨晓扬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叹完,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杨晓扬看到那个叫连旭的监管局检查员猛地回头看向了门口。杨晓扬也跟着回头,看到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牛仔裤、衬衫、夹克衫,头发向后束起,扎了个非常随意的髻。她毫无疑问是素颜,但眼镜周围明显的一圈深色,仿佛什么自带眼影一样。杨晓扬第一反应,这是这个女人几乎最疲惫的状态,但仍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天然美女。

  她胸前挂着外场证,想来也是工作人员。

  “不好意思,刚下席位。”她对大家面无表情地解释,和连旭对了个眼神,然后走过去坐到了宋铭章身边。

  到这会儿,杨晓扬才从对方的举手投足之间缓缓看出来,这“小姑娘”少说35岁了。她和宋铭章说话的时候显得完全平等,反应老成,根本不可能是刚进单位的新人。杨晓扬想到昨天饭桌上提到的“施带班”,虽然知道大概率就是她,但仍旧有些难以相信。

  杨晓扬在心里打问号:这是我未来的师父吗?

  施英接过宋铭章手里的材料,大概翻看。她翻看的间隙抬头去看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和连旭。连旭在施英坐下之后,就继续会议进程,调出当时调查取证时机场场务去拍下的照片。照片清晰显示出机头越过了指令界限。连旭示意空管这边开始陈述,施英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之后,拿着手里的材料走到了杨晓扬身边。

  杨晓扬站起来,给施英让座。施英对他点头,甚至淡淡笑了笑。

  杨晓扬在心里评估:这是不是一个能让他服到做他师父的人?

  然后下一秒,施英坐下,把材料扔在一边,说:“我会阐述,为什么这次3199应该被判定成C类跑道侵入,而不是D类。”

  这两类是跑道侵入分类。C类跑道侵入指的是,有充足的时间和(或)距离来采取措施避免碰撞发生的跑道侵入。D类则是指,符合定义但不会立即产生安全后果的跑道侵入。安宁3199这件事,说是C类没错,说是D类也可以。但这两个分类对应的事故征候和差错标准不同,对人的处理,自然也不同。

  宋铭章本来在玩手机,此时整个人僵住了。汪远冲着施英抬起了眉毛,很惊讶对方这么不给航司留余地。林雨萌直接急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能算C类。”

  施英明显没什么耐心:“为什么不能?拿依据。”

  “我们提前进行过RIS计算,得到的结果是落在D类里边的。”

  她从手头的一叠资料里翻出一张纸,上边是手写的计算公式。她很着急,拿着纸就往施英手里递。施英看了一眼又将纸递回去。林雨萌又把纸递给连旭。连旭礼貌地收下了。杨晓扬回忆了一下,判断这个计算是林雨萌刚才临时做的,应该是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点,现场准备。他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路过林雨萌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没事,别急。”

  施英虽然多看了林雨萌两眼,但似乎对她的情急不为所动。大多数时候,人和人之间,尤其面对面,往往会留一些余地。但施英却完全没有。

  施英现场在电脑上敲了计算矩阵,填上了自己的判定值,然后全屏显示。

  “这是我在从RISC里拉出来的计算矩阵,根据实际调查结果,填上了计算值。”

  林雨萌仔细地看,然后争议:“避让紧急程度,我觉得没有那么高。后续机型是个320,翼展34米。跑道宽度是60米,跑道边缘到飞机的位置是54米。就算是后续飞机落地了,也没有那么紧急——”

  “你怎么确定落地飞机就会落在跑道中心线上?当天是左侧风,如果飞机右偏了?我叫3199的时候飞机还在动,机组还想在波道里瞒下这个事。五边飞机在四公里,到落地只有一分钟时间。这一分钟里,很难说所有人都能做清、做好判断。不能因为我们提前控制住了风险,就说避让紧急程度不高吧。”施英直视着林雨萌,场面看起来多少有点欺负人了,“涉及到避让,就是我们的专业范畴。我认为管制员更有资格做判断。”

  然后,施英压根没有给林雨萌说话的机会,一一讲解了其他所有判定值。

  讲完之后,她直接问林雨萌:“怎么样,有异议吗?”林雨萌沉默。

  她是个搞理工的,不懂人情世故那一套。现在被逼得有点懵,杨晓扬甚至有些心疼。

  “那个,施主任?”杨晓扬坐得稍稍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桌面上,“大家都是干一线的,其实没有必要……”

  施英知道自己成了恶人,就环顾着会议室的所有人笑。宋铭章看着她叹了口气。最后,施英的视线落在杨晓扬身上。她非常认可杨晓扬的说法,爽快点了点头。

  “我知道没有必要。定成D类我没有任何意见。”

  杨晓扬本来都准备干架的,结果一下子,也懵了。

  施英的看向了连旭。

  “就是希望连主任给黄部长传达一句话——事情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不是你们一句话就说成黑,又一句话说成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是管制员,我对我所有决策负责。在此基础之上,我们愿意配合监管局的大局考虑——但那都是出于配合。”

  施英意指上一次低于标准落地的事情。安航的人听得一脸懵逼,只觉得施英咄咄逼人。宋铭章拿起手机,开始给汪远编辑短信解释原委。但不管怎么说,如今施英松口了,那就是抬手放了安航一马——放了谭准、张真源、林雨萌、杨毅、潘林林、刘志伟。

  连旭很沉默,后边的会议完全就是走流程。散会之后,他看着施英疲惫的身影,说不上是心疼,还是爱,还是喜欢,还是无奈。他只是又想起了这段感情里他的无望和沉默。施英就是这样一个人,因此作为“朋友”的他,永远只能作为“朋友”存在下去。在那些真正在意的事情上,施英永远会拼尽所有,践行自己的决定和准则。

继续阅读:Chapter 10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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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两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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